随着深入，杨灵开始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不是没有声音的那种安静。
事实上，阶梯深处一直有一种低沉、持续的流动嗡鸣声。
这种“安静”，是指感知上的空白与凝滞。
就像整个世界除了眼前这条阶梯和前方的影兽，再无他物。
没有空气流动的触感，没有温度变化，甚至……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
一股细微却清晰的不安，如同冰凉的丝线，悄然缠绕上杨灵的心神。
杨灵脚步未停，但焚天真意已在体内缓缓加速运转，体表浮现出一层极淡的炽白光晕，如同紧贴皮肤的火焰铠甲。
阶梯通道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仅容两人并行的宽度，逐渐扩张。
两侧墙壁向后推移，天花板升高，光线从密集变得稀疏，间隔越来越大。
十丈、三十丈、五十丈……
当通道宽度超过百丈时，杨灵的神识感知范围已经被压缩到了不足十丈！
真意外放更是艰难，如同在粘稠的泥潭中挥臂，每延伸一寸都消耗巨大。
杨灵抬头望去，上方已看不到天花板的具体轮廓，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
左右两侧的墙壁也消失在远处的阴影中，只有脚下金属阶梯的微弱反光和前方影兽那模糊的轮廓，还能提供些许方向感。
这里已经不像是一条通道，更像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黑暗空间，而这条阶梯，只是悬浮在这片黑暗中的一条孤零零的路径。
又下行约千级台阶，杨灵的神识彻底被压制回体内，一丝一毫都无法外放。
真意同样被锁死在丹田与经脉中，如同被封在琥珀里的飞虫，连在体表形成防护层都做不到。
仙灵力的运转也滞涩无比，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次周天循环都艰难异常。
杨灵感觉自己正在从一个掌控天地的化神大能，退化为一个空有强悍肉身、却无法调用任何超凡力量的“凡人”。
唯一的好消息是，肉身的强度并未衰减。
经过多次淬炼、历经天劫洗礼的化神体魄依旧强横，筋骨血肉中蕴含的磅礴生命力仍在。
当然真正给自己底气走下去的是丹田内的十二符咒。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影兽停下脚步，站在最后一级台阶的边缘。
前方，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那不是没有光线的黑暗，而是连“黑暗”这个概念本身都仿佛被吞噬、被否定的虚无领域。
杨灵的目力在此刻完全失效，杨灵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看不见物体，而是连“看见”这个行为都失去了意义，视觉神经接收不到任何信号反馈。
杨灵想开口询问影兽，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不是喉咙被扼住，而是声带震动产生的空气波动，在离开口腔的瞬间就被那片绝对的黑暗领域吸收、抹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杨灵尝试以神识传音——神识根本无法离体。
尝试催动真意共鸣——真意死寂不动。
尝试运转仙灵力制造光亮——仙灵力刚透出指尖，就消散于无形。
此刻的杨灵，除了思维和肉身，一切超凡特质都被剥夺。
杨灵站在阶梯尽头，如同一个被抛入深海之底的凡人，四周是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与黑暗。
影兽静静地立在他身旁，混沌的面部转向那片绝对黑暗，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杨灵意外的动作——
它抬起手臂，不是指向黑暗深处，而是指向杨灵。
然后，它那混沌的面部中央，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没有声音发出，但一道意念，却直接穿透一切阻隔，烙印在杨灵脑海深处。
“天女自缚，神识归尘。仙灵散尽，不见真门。”
“汝之影，即汝之路。踏影而行，虚中求实。”
话音落下的瞬间，影兽的身形骤然坍缩，化作一道细长的黑色流影，“流”回杨灵脚下，重新融入那圈模糊的影子中。
而杨灵脚下的影子，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凝实起来。
在四周绝对黑暗的衬托下，那影子如同用最浓的墨汁描绘而出，边缘锐利，轮廓分明。
更诡异的是，那影子脱离了光影法则的束缚。
尽管四周没有光源，尽管杨灵本人站在黑暗中，那影子却依旧存在，并且……
开始自主延伸，如同一道漆黑的桥梁，缓缓“铺”向前方的绝对黑暗领域。
影子触及黑暗的瞬间，那片连概念都能吞噬的虚无领域，竟微微波动起来。
不是被照亮，而是仿佛承认了这影子的“通行权”，允许它作为一条“路径”存在。
杨灵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延伸出去的影子之路，又抬头望向前方深不见底的绝对黑暗。
御灵仙尊的后手，炼虚机缘的线索，就在这片剥夺一切超凡力量的黑暗尽头。
而要抵达那里，需要放弃所有依仗——真意、神识、仙灵力，仅凭这具肉身，沿着这条属于自己的影子，走入那连化神修士都可能永恒的寂静虚无。
没有犹豫太久。
杨灵深吸一口气——尽管吸不到任何东西，这只是个习惯性动作。
然后，一步踏出，踩在了那条延伸向黑暗深处的影子之路上。
脚步落下的瞬间，杨灵感觉自己与整个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包括十二符咒。
而前方的黑暗，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中，有光。
不是肉眼可见的光，而是直接映照在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