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俩的订婚宴，正主压根没到场？”
京北大学二食堂靠窗的角落，山书书咬到一半的馒头僵在嘴边，眼睛瞪得溜圆。
白诺吸溜一口棒子面粥，深沉地点了点头：“嗯呐。家里原想着过年攒个局，把事儿定下来，给我俩的身份正式过个明路。结果我俩接到个紧急任务，跑南方深山老林里蹲了俩礼拜。”
她掰了半拉窝头，语气沧桑得跟食堂大师傅手里用了十年的搪瓷缸似的：“你猜怎么着？回大院那天，刚进院门，隔壁婶儿就扯着嗓子贺喜：‘哟，九丫头回来啦！订婚宴的喜糖可真甜！’给我吓的，差点没忍住掏枪，大爷家鸡都吓飞了。”
山书书手里的馒头彻底掉了：“……合着是你们两家长辈自个儿热热闹闹把亲定了？”
“那可不！”白诺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听说那天，我爸和他爸勾肩搭背，喝光了两瓶茅台，对着领导画像发誓要当一辈子革命亲家。
两个发小抱头痛哭，说终于把这俩‘祸害’捆一块儿为民除害了。
到处都是喜庆欢快的热闹，除了没我俩。”
窗外恰巧飘过几个喊着“革命友谊，天长地久”的学生，山书书沉默三秒，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捶得桌子哐哐响：
“白诺同志！你这可是开了‘缺席订婚’的革命先河啊！光荣！太光荣了！”
白诺望天，长叹一声：“嗐，甭提了。现在我俩的关系，全靠三个大院里那帮跟着我们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损友们‘集体认证’。
前段时间写任务汇报的时候，组织关系栏的‘婚姻状况’一栏，我都差点没脑子一抽写个‘已订婚’……”
哦，也不对！
她虽然没写，但是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呲着大牙、笑的一脸二愣子傻气的傻大个写了。
虽然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老庞打了回来重写！
“嘘！小点声，都看过来了！”
江红涛一把将山书书的脑袋按了下去，凑近白诺耳边压低声音：“对了诺诺，石星香开学那天就一直没见人影，之前我们说好调查一下她的情况吗，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哥跟我说不许我在查这件事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对，”山书书揉着脑袋，紧跟着接话，“我还托各系同学打听了一圈，连她同乡都问过了，都说没见过她。更奇怪的是，她老乡说……石家好像犯事了，年前就被公安全部带走了。”
白诺对此并不意外。三队负责这案子的人回来后，已经向她汇报过情况。
她抬头看向三位满脸写着“好奇”的室友，轻轻笑了笑：“石家确实有问题。但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你们也别再打听了——尤其是书书。”她语气认真了几分，“到此为止。以后除非是组织上的人来问，否则不管谁问起，一律就说跟石星香不熟，在宿舍关系也一般。记住了吗？”
山书书、江红涛和柳莺家里都不是普通家庭。虽然长辈的官职对于在京城的人来说不算多大，但生长在这个特殊年代，该有的敏感度她们一点不少。
白诺的话，再结合石星香之前那些反常的举动，几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
山书书倒抽一口冷气，嘴角抽了抽：“明白，你放心。”
“这段时间，你俩出门必须叫上我，”江红涛看了看身旁的山书书和柳莺，“除了上课，我们尽量别落单。”她倒不担心白诺——要是真有人撞上白诺，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恩恩，我们老惜命，最近一定会老老实实的跟着你的。”山书书连忙点了点头，自己点头还不算，还把手按在反射弧长的柳莺头上，让她跟着自己一起点。
“对了，跟你们说个事。”白诺朝四周看了看，四个脑袋重新凑到一起。她压低声线，一字一句道：“我收到消息，高考……要恢复了。估计就这一两个月就会公布。你们要是想继续读，现在就得开始准备。”
她语气凝重了些：“工农兵大学前几年还行，可一旦高考恢复，以后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咱们学校还算好的，有校长的背景在前面顶着，让学校的老师们敢教敢管。
但别的学校呢？推荐入学，文化程度参差不齐……这批学生的名声迟早会受影响。”
“等第一批正经高考的大学生毕业，咱们这些工农兵学员的优势就难说了。”她看向三人，眼神清澈而认真：“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们有这个打算，最好把握机会，参加高考。”
山书书听到白诺的话，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就连一向反应慢半拍的柳莺，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白诺。
“诺、诺诺……这是真的吗？”山书书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双手紧紧握住白诺的手。
白诺轻轻笑了笑，眉眼间透着笃定与从容，只轻声吐出两个字：“信我。”
别人或许还会犹豫，担心这个足以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最后会落不到实。
但白诺不会。
主张恢复高考的，正是余、安两家的长辈们，以及他们派系中的两位老领导。
早在政策敲定当晚，余奶奶就把她叫回家，让她通知魏家留在大陆的所有旁系小辈准备高考，还要她转告大哥，安排白家旁支子弟一同参加。
长辈不在，这些事自然落在她和大哥这两个继承人肩上。
学校开学之后，白诺晚了这么多天才来上课，就是去忙活这件事了。
“我要参加！”山书书目光灼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一定要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官。现在机会来了，我绝不能止步不前。”
“我也参加。”柳莺看向三位姐妹，眼中是从未见过的郑重与炽热，
“我要学更先进的知识。听说中科导弹科研所的总工白一礼教授是哈工毕业的……我一直想考哈工，追随他的脚步，为国争光，把一切企图侵占我国领土的敌人全部炸上天。”
她声音轻了下来，却字字清晰，“以前没机会，现在有了，我一定要考上。”
白诺眉头微挑，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讶。
没想到啊，她家莺莺小姑娘竟然是大舅的小粉丝，好像还是狂热死忠粉！
“既然如此，那我也参加吧。”江红涛笑得洒脱，“其实一直没告诉你们，是不想大家担心。我上次任务受伤太重……已经没法承受一线部队的高强度训练了。原本很迷茫，不知道毕业后能做什么。”她目光渐渐亮起来，“但现在，好像有了新选择——我想考政法大学，换一身衣服，继续守护国家、守护人民。”
“诺诺，你呢？”
三人同时看向白诺，眼中盛满对未来的期待，和对彼此的信任。
哪怕高考之后即将各奔东西，但，她们坚信，无论在哪，她们都会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我啊……”白诺双手托着脸，笑眼弯弯地望着三人，轻声说道，“我要去军校，走一走我爸爸妈妈当年……并肩走过的那条路。”
“那么……”山书书伸出手，攥成拳头，笑着看向三人，“就让我们拼搏进取，一路同行。”
“没错！”柳莺也举拳轻碰上去，“为了各自的梦想，一起努力，一起守护祖国，建设更好的明天。”
江红涛重重抵上拳头：“携手共进！”
白诺最后一个碰上来，声音清亮而坚定：“共创未来！”
四个年轻姑娘相视而笑，在这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许下对未来的郑重承诺。
她们眼眸如星辰明亮，嘴角笑意温软而炽烈。
许多年后，当昔日食堂里畅想未来的少女，已成为各自领域的领军者，再回首这段时光——
她们真的做到了。
一路走来，彼此扶持、互相依靠，哪怕相隔万里，也从未放下对彼此的牵挂。
几十年光阴流转，她们未曾辜负年少情谊，未曾辜负所学所用。她们用自己的力量，共同守护了脚下的国土，未让外敌再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