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褚玄林本就被催他纳妃的折子搅得烦不胜烦，胸中郁结几近迸发。
不成想竟有人不知死活地往上撞，说要献给他一个美人。
褚玄林怒极反笑，想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样，便应允了。
大臣激动得双目放光，当即便让女子进入殿中。
抬首之际，褚玄林看清了她的容貌，柳眉如烟，双瞳剪水，与那人有五分相似。
愣怔片刻，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只听“哗啦”一声，御案上的折子被尽数扫落在地。
处置完两人，褚玄林无力地靠在龙椅中，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出神。
对卫雪的思念如潮水将他吞没，心脏一阵阵抽痛，他只觉生不如死。
“卫雪……雪儿……我好想你……
这世间，无一人能及得上你……
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恨你……恨死你了……”
他独自静坐一个时辰，下了道圣旨：日后若再有人提及选秀纳妃之事，杖三十，削去官职，永不复用。
他不想要旁人，他只要卫雪。
除了卫雪，无人能令他心动、情动。
圣旨既出，朝野震荡。
群臣私语不绝，皆言陛下被皇后所惑，竟要走上绝嗣之路，大宣国祚恐将难以为继。
不过，他们到底忌惮着会被削官去职，不敢再提广纳后宫之事。
秦忠虽瞧不上先前那名大臣的媚上逐利之举，但也不愿看褚玄林断子绝孙。
第三日下了早朝，他单独留下，语重心长地劝导他莫要意气用事。
“舅舅多虑，朕并非一时冲动，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秦忠眉心紧蹙，“陛下不纳妃，便不会有皇嗣，没有皇嗣，宣国的江山该如何延续下去？”
褚玄林面色未变，淡声道：“可从宗室之中选出一出色的男童作为储君来培养，日后由他继承皇位。”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但秦忠还是觉得不妥当，想要再劝，“陛下……”
褚玄林抬手制止，面容冷峻，“舅舅，朕心已决，勿要多言。”
秦忠见状，心知他铁了心如此，说什么都没用。
先帝当年也是这般，执意要让卫雪做太子妃，他如何劝都无济于事，结果把自己儿子赔了进去。
他就知道卫雪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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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柳大人得知秦离回城，带了吕文渊和他的一名红衣手下。
他心念微转，去刑部大牢看过后，发现那手下果真就是他的庶子柳清寒。
秦离既将人送入大牢，想必是打算让皇帝按律法处置了他。
为府中前程计，他不能让柳清寒失了性命。
柳大人进宫面见褚玄林，请求他看在自己是开国元老的份上，对柳清寒从轻处置。
徐喻之当日所说的处以绞刑，本就是针对罪行极为恶劣的犯人，而柳清寒显然不是。
这便是褚玄林那日没有立刻下旨的原因。
现今如何处置吕文渊，他已想清楚。
柳清寒么，还有待商榷。
他恩威并施，几句话支走柳大人，叫来秦离。
一番商议后，确定对柳清寒的判决：杖责八十，罚其父柳大人一年的俸禄，暗中执行，不可声张。
次日又发诏书，公示对吕文渊的惩处：游街示众一日，廷杖一百，终身流放姜洲极北苦寒之地，永不得返。
近两日，秦离去狱中探望秦翩然，劝说她勿要陪同吕文渊服刑。
秦翩然不为所动，态度坚决。
“我与他既结为夫妻，自当荣辱与共，哥哥无需再劝。
翩然不孝，父亲母亲日后交与哥哥嫂嫂照料，万望珍重。”
后来秦忠与秦老夫人也去狱中劝过，皆无济于事。
三人明白秦翩然心意已决，只能接受事实，为她打点行装、疏通关系、购置随行奴仆。
柳清寒受刑回府，柳大人当即对外宣城庶女柳清寒在先前吕洲投毒一案中不幸香消玉殒，而他机缘巧合下寻回失踪多年的庶子。
此子与清寒原系双生，因流落在外未得名姓，为悼念亡姊，遂承其名讳以寄哀思。
众人虽觉此事蹊跷，也不过在茶余饭后低语几句。
高门大族里谁家没有几件秘辛？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谁又会深究。
柳清寒趴在床榻之上，头冒虚汗，面白如纸。
八十棍子下去，几乎要了他的命，也不知吕文渊受了那一百廷杖是否还能活着去姜洲。
霞露站在床边为他上药，望着溃烂的伤口，鼻尖酸痛。
当日秦离放她离开，她并没有走，而是悄悄回了褚洲，在柳清寒出狱后，又找上门来。
她本是柳清寒买来的婢女，多年伺候间，公子待她宽厚。
朝夕相处中，主仆情意日渐深重，再难割舍。
无论如何，她都想继续跟着他。
柳清寒看看霞露，又望向眼前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柳大人，只觉讽刺至极。
这个父亲，在他没价值的时候，对他弃若敝履。
在他有价值的时候，又拼力保全。
想必儿女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桩生意罢了。
思及此，他不由轻嗤，问道：“父亲为何要向陛下求情？”
柳大人一怔，继而温声答：“你到底是我的骨血，我怎能忍心见死不救？”
“哦？”柳清寒略撑起身子，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公子！”霞露惊呼。
柳清寒抬手示意她无需忧心，而后对柳大人道：“父亲救我，果真因为我是你儿子，而不是因为那道士的话？”
柳大人瞳孔剧震，这事明明只有他和死去的夫人知晓，清寒他怎么会？
“父亲肯定很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罢？”柳清寒眸中恶意流转。
柳大人面色泛白，只觉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发不出声音来。
柳清寒见状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因为那道士是被我收买的，他说的话也都是假的，是骗你的。”
当时吕文渊想让他回来帮忙，他答应了，两人便贿赂了那道士。
言至此处，他眸色陡厉，“你教子无方，三心二意、优柔寡断、阳奉阴违。
你的妻妾因你而死，你的儿子因你而疯。
即使如此，你还天真地以为保全了我，你柳氏一族的门庭依旧可以兴旺下去。
柳大人，别傻了，像你这样的人，合该众叛亲离，断子绝孙，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