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侑白轻轻拍着慕舟的后背，等她缓过来不再咳后，才将人重新放下躺平。
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是本能在操纵。
所以等他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时，苏侑白整个人都怔住了。
余光瞥见宫女还端着药站在一旁，他抿紧唇，起身招来继续上药。
宫女见状忙上前来，将慕舟腕间的袖子卷起，轻轻揉捏，涂抹着药膏。
两只手全都涂好后，宫女想起医女嘱托，正要掀开被子，撩起她的裙摆给膝盖上药，突然想起皇上还在这里。
且不说荣襄县主是闺阁女子，就说她和秦将军有婚约，皇上还待在这里也不妥啊。
但，谁让他是皇上呢。
所以小宫女没敢多说一句话，哆哆嗦嗦地撩起县主的裙摆，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一双小腿纤细白皙，可膝盖处，却突兀地有着一大片淤青。
青紫色的痕迹触目惊心，破坏了原有的无瑕如玉，只剩下脆弱的凌虐。
苏侑白被那片青紫刺激的眼睛生疼，他十指攥紧，蓦地想起太医说的话，眸色凌厉起来。
那群该死的奴才，竟然敢如此怠慢。
而太后明知慕舟是挡箭牌，是最无辜的那个，却也没想过放她一马。
可很快，他就因为自己这没来由的狠戾怔住。
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这怒气来得毫无缘由，让他心头浮躁难忍。
他不愿去细想。
苏侑白垂眸，看向睡得不太安稳的慕舟，眼底复杂繁乱。
你的本事呢？
不是什么境地都能找到出路？
怎么如今就任由人磋磨。
短短几日，竟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小宫女上好药，为县主重新掖好被子后松了口气。
她悄悄睨了眼床榻旁的皇上。
那恐怖的威压好似消散了些，她趁机端起托盘告退。
房间里，短暂的情绪放纵后，苏侑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漠疏淡。
他最后看了慕舟一眼，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开。
他还有公务未处理，没必要再分心到这些无意义的事上。
*
慕舟第二日一早短暂的醒过来一段时间。
她脑子迷迷糊糊的，还想着要起来抄写经书。
伺候的小宫女忙搀着她坐起来，为她后腰处塞了个软枕：
“县主，您现在在皇上的寝殿，不用再抄书了。”
慕舟迷茫的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她已经不在小佛堂。
可紧接着，她又紧张后怕起来：
“可，若是太后知晓的话，定是要怪罪我，秦哥哥他……”慕舟提到秦言祀，眸色暗淡一瞬，“太后说，我要为将士们祈福诵经赎罪。”
小宫女安慰着：
“县主，那逆贼的事和您有什么干系？”
她轻轻抬起慕舟的手腕，缓缓揉捏：
“太后娘娘那里县主您也不用担心，边关又起战事，一封一封的急报和折子呈上去，太后一时怒火攻心，吐血昏了过去，如今还未醒过来呢。”
慕舟听后，这才放心的靠在软枕上。
别的小宫女也没多说。
黄总管已经嘱咐过了，县主胆子小，不可吓到县主。
所以小佛堂的人全都被杖责一百，丢了性命的事，她就没敢说。
慕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米粥，不多时，就又昏睡过去。
到了傍晚，她再次烧起来。
小宫女不敢怠慢，赶忙去书房外找到黄清。
*
“她替秦言祀赎罪？”
苏侑白语气淡淡，仿佛对此并无什么情绪。
可细究下来，就会发现他眼底已经染上不满。
慕舟房里的事，侍卫一字不落的全都汇报完，听到皇上反问，谨慎的道：
“县主是这样说的，”他悄悄瞄了眼皇上眼尾那抹不爽利的情绪，又补充道，“不过，太后向来会蛊惑人心，巧言令色之下，县主生性纯良，会被迷惑也说不定。”
苏侑白哼了一声。
她确实被蛊惑到脑子都跟着傻了。
秦言祀完全不顾及她的死活，她倒是为他赎起罪来了。
苏侑白面色清冷，手中的折子从头到尾都没放下，他的视线也没移开一寸。
“出去吧，她的事不必事事汇报。”
他不想再耗费心神在这些事上面。
侍卫恭敬的退下：
“是，皇上，奴才告退。”
侍卫才出门，黄清就小碎步进来，他声音有些急：
“皇上，荣襄县主又烧起来了，烧得都说胡话了。”
苏侑白捏着奏折的手一紧，纸张瞬间留下几道痕迹，他腾地一下起身，语气冷冽：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烧起来？太医呢？都是怎么做事的。”
“太医已经去了，”眼见皇上已经抬步离开，黄清忙跟上，“皇上，外头起风了，让奴才给您披上大氅。”
黄清跟在后头，边跑边说道。
那边侍卫才下来台阶，抬头就看到皇上神色严肃，步伐匆忙的去了寝殿的方向。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回想着皇上之前的话，头脑有些混乱。
这以后，县主的事到底还要不要事无巨细的记下？
*
寝殿里，慕舟缩在锦被中，浑身打颤。
明明屋内地龙烧得很旺，她身上也盖着锦被，可她就是浑身发冷。
冷意过了，脸颊又烧得通红。
太医改了方子，药正熬着，听到外间“参见皇上”的声音，他收回把脉的手，赶忙跪拜行礼。
苏侑白也不废话，只问他怎么回事。
太医斟酌着道：
“县主身子本就有旧疾，冬日易复发，接连的担惊受怕，罚跪受冻，又不能好好进食，自然好的会慢些，病情反复也是有可能的。”
苏侑白眉眼锋利：
“需要什么滋补的药材就让人去取。”
“是。”
太医忙不迭应下来。
宫女们端着一盆盆水，用毛巾叠在慕舟的额头上降温。
而慕舟眉心紧蹙，睡得极为不安稳。
她唇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苏侑白单手背在身后，默默冷脸站在这里，整个殿内虽然人来人往，但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等到温度终于降下来，药也喂下，太医和宫女这才少了许多。
只剩最后一个小宫女，她为慕舟擦拭了颈间的汗珠，又在额上换了块新的帕子。
苏侑白走近一步，衣摆扫过床榻。
“出去罢。”
小宫女一听，赶忙起身离去。
慕舟只安静了片刻，嘴里就呢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