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脚下早已布下了一种能够无限放大情绪的阵法。
这是计划中的一环，却也是墨九对他们的一场考验。
如果他们无法通过这场考验，那么在发挥完各自的作用之后，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而现在，他们通过了考验。
看着众人急切质问的模样，墨九心中并无半点恼怒。
反倒是生出几分难以名状的情绪。
庆幸、亦或是有趣，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庆幸这一世的晏琅所做的一切，被所有人看见、记得。
他们担忧晏琅的安危，在乎她的生死。
可她又觉得讥讽。
晏琅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皆有所图。
与众人心中那个光明磊落、为九州无私奉献牺牲的形象相差甚远。
他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被蒙在鼓里，为她的遭遇揪心。
望着这一张张焦急的脸，墨九不禁想起晏琅第一世的记忆。
那时候追杀她的，不也是这些人吗？
现在担心她的还是这些人。
“与其说是与我做了交易，”墨九缓缓开口，“倒不如说是她与我打了个赌。”
“我收留你们，而她赌自己能否凭借所修杀戮之道，杀尽天下魔族。”
“她若赢了，你们便可以拥有一个太平的九州，若输了……”墨九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轻笑一声，“她会死得很惨。”
“有趣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随即心中涌起一股荒谬感。
凭一己之力杀尽天下魔？
这怎么可能？
这分明是送死！
“魔族无穷无尽，遍布九州，她一人如何杀得尽？”
“这分明是条死路，仙尊她……”
“这根本不是交易，是送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一名女修双目赤红地嘶吼，声音带着哭腔。
她曾在魔族的包围中深陷绝望，是晏琅救了她。
那样好的人，如今却为了他们与墨九这样的人合作，独自面对整个九州的魔族。
她甚至没有对他们吐露过半句。
只不过在救人之际，郑重地告诉众人，“保护好自己，大战很快就要结束。”
那时他们满怀希望，却不知这希望是以怎样的代价换取来的。
更可悲的是，即使早知道代价是什么，他们恐怕也无法拒绝。
因为他们想要活着。
而他们活着的代价，便是那个无数次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人，独自走向万魔。
想到晏琅独自一人可能面临的遭遇。
经历过大战的人们闭眼就能想象出无数血腥画面。
“你们这些人啊。”墨九居高临下地看着激动的人群，眸色渐深，“怎么都不信她能活下来呢？她要是知道你们都盼着她死，该有多伤心？”
她故意曲解众人的意思。
在群情激愤时，拿晏琅的生死开玩笑，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修士们气得浑身发抖，纷纷举起法器对准墨九。
几乎同时，拭雪阁弟子齐齐转身，手中法器直指众人。
“凡在拭雪阁领地不尊阁主者，杀无赦！”
她们齐声喝道，意图震慑众人。
然而，先前能够震慑到北州众人的方法对眼前众人却无效。
刹那之间，气氛变得焦灼。
灵力暴涨而起，各色光芒大盛，映照着那一张张愤怒的脸庞。
局势一触即发。
墨九仍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既是因拭雪阁的绝对实力，也是因为她打心里就觉得这些人绝对不会动手。
她也不会让他们真的动手。
“想清楚再动手，在这儿动手，你们都得死，那她的牺牲可就白费了。”
分明是劝说的话语，可任谁都听得出她绝非真心，甚至带着几分挑衅意味。
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她仍嫌不足般，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
“她为了给你们留条后路，可是忙碌奔波多年布下阵法，为了跟我合作，更留在北州多日，为我献阵。”
“只为请我在传送阵启动之际，派人维护阵法不被魔族破坏，给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逃命。”
人群之中，赵林开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瞪大双眼，“什么布下阵法？莫非这传送阵出自晏琅之手？！”
“是啊，是她，难不成你们以为我会这般好心的在九州布下传送阵？那么费力不讨好的事，也就她会做了。”
墨九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可惜呀，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死于魔族入世当日，等她复活后找我履行约定，九州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也是你们不争气，若你们早点拿出现在的劲头对付魔族，局势或许不会崩坏的这么快。她也不必与我打这个赌。”
“说到底，怪你们自己。”
她轻轻抬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动手吧，我送你们一程，或许等她到了下面，你们还能团聚，亲口对她诉说感激之情。”
一番诛心的话，让原本愤怒的众人渐渐冷静下来。
墨九说话的确分外刻薄难听，却也是事实。
从她的讥讽话语当中，他们得知了更多晏琅不为人知的付出。
那些她从未提起的牺牲。
现在为了一时之气对拭雪阁出手，结果只会是全军覆没。
那样的话，晏琅的一切牺牲都将失去意义。
眼见众人开始退缩，墨九决定再添一把火，“这就放弃了？看来你们对她的在意也不过如此。”
就在人群刚熄下的怒火要被再次点燃时，看出端倪的梦北潇站了出来。
“墨阁主一再激怒我们，是想逼我们出手，好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只差一步便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众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是啊，从刚刚开始，墨九便一直言语挑衅、激怒他们。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出这些话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不在乎。
又或者说，那些话所造成的后果，是她所期盼发生的！
上空，墨九轻轻“啧”了一声，那点被看穿的失望，迅速被更为浓稠的兴味所取代。
“真可惜，被你看穿了。”她声音轻缓，“我实在是好奇，若她赢了，回来却发现你们早死了，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