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伤情
宋知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想，他或许应该说些什么——比如说，对桃杳说，赶快振作起来，就算王爷还活着，也不忍心看见你这个样子；亦或是说，快起来，既然人已经死了，赶紧将尸首送回宫中，查明验清，才是正事。
可是，这些话太过残忍，哪怕宋知守真的这么想，也没有办法说出口来。
她到底还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虽然误打误撞在江湖上飘摇了一些时日，也见过一些风浪，可是对于生离死别，总是无法参透。
宋知守却见过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早已经麻木了。如今看到桃杳脸上的泪痕，心里才突然萌生出一些许久都没有过的酸楚——原来他还没有彻底麻木，他也依然会有一些动情。
于是，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桃杳的身上。她顿时很惶恐地抬起脸看他，神情像极了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宋知守知道当下她很无措，所以只有他来做出一切决定。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赶紧回宫，向皇上禀告吧。”
他的声音郑重沉稳，语调温柔，听起来令人安心，倒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桃杳却一声不吭地低头看着怀里紧闭着双眼的人，木木地，给不出一丁点的反应。
宋知守叹了一口气，又将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姑娘，事已至此，还是先禀明圣上。”
倏忽之间，桃杳才突然好像听明白了宋知守话里的意思，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神情。她呆呆地看着前面，目光好像失了焦，良久，才终于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宋知守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终于落下一点，蹲下身去，正准备从桃杳怀中将尸体抱过来，却猛然感觉手腕间一紧，目移而去，是桃杳抓住了他手腕。
宋知守顿时僵硬在原处，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动作。
桃杳神色苍白，双唇颤抖着微微张开，缓缓吐出一串痛苦的音符：“他……他是死了么……？”
宋知守心里一惊，不知道她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还是说这件事情对她冲击太大，已经伤了神智，近乎糊涂了。
“现在看来……是的……不过……”
宋知守话还没说完，桃杳瞳孔骤缩，仿佛听见一件令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忍了许久的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将她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大片。
宋知守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先前他只知道楚欢隽喜欢桃杳，却不知道桃杳竟然也对楚欢隽用情至深。
他连忙又补充道：“不过……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容易……或许这不是……”
桃杳似乎就在等着他这一句话，双眼瞬间又明亮起来，眼泪鼻涕顿时都止住了，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或许什么？或许什么？”
“或许这根本不是他，对不对？！”
桃杳迫切地追问着。
可是宋知守也给不了她什么答案。
得不到答案的桃杳心里就像有一团火在烧。她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到地上，而后整个人像一只发疯的兔子似地窜起来，一把抓住宋知守的衣襟，将他的身体都摇得连连颤动。
“说话呀，说话呀宋大人！你不是探案如神吗？我们找了楚欢隽这么久，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话，你说话啊！！”
可以看出来，她确确实实是快要被逼疯了，瞪得铜钱一般圆的两只眼睛里爬满了鲜红的红血丝，尽管额头上沾满泥灰，却依然能看出来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
宋知守突然觉得头脑很乱，乱得像一团浆糊。不过可以明确的是，当下不能再和桃杳再多纠缠了，她现在看起来神志不清，没准他哪句话没说对触了她的神经，把她逼疯了也说不好。
这么想着，宋知守就连忙找了一根绳子将桃杳捆了起来，一边捆一边对着桃杳连连点头鞠躬道歉：“抱歉抱歉抱歉，时姑娘，你就委屈委屈，等到了宫里我就把你解开。”
桃杳不明白宋知守为什么要捆绑自己，愤怒得两只眼睛变得更红了，看上去简直要冒火。但是宋知守毕竟做过看守犯人的职，捆人的手法一流的好，任凭桃杳怎么踢怎么踹怎么蹬，都挣脱不开一点。
宋知守将桃杳关进马车车厢里，轻身一跳跃上马背，飞快扬鞭驾马起步。
车厢一个颠簸，精神紧张过度的桃杳差点没把一口血吐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过了头，没过多久，桃杳就在马车颠簸中逐渐昏睡过去。睡梦里，昏昏沉沉地感觉自己的双脚好像踩在云端，四处都是一片烂烂糊糊的云霓，她心里隐约的有一个念头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要走动，这云端下面是无尽的深渊，稍有不慎掉落下去，就会粉身碎骨，万世不可轮回。
彼时，她总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正在握着自己，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徘徊，却听不真切。
桃杳多希望那声音是楚欢隽的，他还活着，而且陪伴在自己身边。可是她的意识却愈来愈清晰，周遭的一切根本不像是寻常人间，难道楚欢隽死了，她也死了吗？他们这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
她无奈地睁大着双眼，却只能看见一片迷迷蒙蒙的云雾。那个声音依旧缠绕在她身侧，可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渐渐地，眼前的云雾也在逐渐消逝，似乎连一丁点念想也不能给她留了。桃杳心中紧张，生怕那个声音也会离她而去，所以扯紧了嗓子，连忙喊起楚欢隽的名字来，可是任凭她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回应她。
终于，眼前的白雾渐渐凝缩成一个点，最终光芒大放，将她视线中的一切都阻隔开来。
光芒散去后，桃杳看见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周遭的环境一片黑洞洞，只有左上角有一个小小的洞口，正在向里透出外面世界的阳光。
她刚想动一下，却发觉一只有力的手掌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