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一看王瑞生这副德行就知道肯定是圣旨出了问题。
宋道更斜着眼睛看向王瑞生，问道：“怎的，王内侍这是不识字了？”
王瑞生脸色一白，干张着嘴也说不出来什么话。
后来干脆手一松，圣旨便掉在了地上。
秦茗不知什么时候偷摸到了场，手指一点拨，王瑞生身后的张贵儿顺势上前，捡起圣旨，在王瑞生震惊的目光中张贵儿躬着身子，将圣旨递到了宋道更眼前。
宋道更拿过圣旨，打眼一瞧，泼了墨的，那还提什么宣读？
宋道更双手一合，抬眼看着王瑞生道：“王内侍这是拿了个假的圣旨，还是说圣旨有损？”
宋道更把圣旨扔给张贵儿，张贵儿便把圣旨打开，一一给百官看。
王瑞生战战兢兢的，什么话也不说不了，只顾着看着秦照。
秦照怒的咬紧了牙根，脸上的表情略显狰狞。
“圣旨已毁，按照礼法，就该是太子登基！”宋道更一锤定音，程嘤默不作声，实则也是表了态的。
“够了！吾跟你们好言相劝的，还真以为吾会遵劳什子礼法，让秦疏登基？！”
秦照完全暴露了自己，讲不通的道理，拳头总归是够硬的！
“来人！！”
秦照大喝一声，霎时间，宫殿中涌进来一批守卫，手持长枪，煞是威武！
“论能力，排在前头的是吾！这皇位向来是能者居之！”秦照眼神略过一干大臣，掐着腰，浑身一股气势，道：“吾便是天子！”
“天子？”秦漪轻呵一声，透着漫不经心的讥讽。
秦照眼睛盯着秦漪，秦漪也毫不避讳，声调不变，道：“谁规定的你是天子？你若是这上天的孩子就该回你的天上去。”
“我们家声离可是人皇！”
天子与人皇，一听便知谁的气势更足一点。
“多说无益，秦漪，一将功成万骨枯，勾心斗角我也累了，就这一次，你我毫无保留，拼到死。”
“成了，我当皇帝。败了，我便自刎在这大殿之上，祝你繁花锦簇。”秦照笑看秦漪，眼中褪去些面对大臣的狠厉，对秦漪时，总带了些欣赏。
从而必不可免的，秦照有时候羡慕秦疏，他真的很羡慕秦疏。
他不知道什么对，什么错，只知道自己得伪装。伪装成秦正河喜欢的模样，伪装成他舅舅喜欢的模样，似乎在秦漪的面前，他才是真正的他。
秦漪知道他所有的丑陋面，在儿时，他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对秦漪毫无招架之力。
少时的他在仰望一座高山，他时常羡慕高山上茁壮成长的草木，羡慕绕过山谷的河流，羡慕高山下袅袅炊烟的村落。
而他，是另一座山坡上的蜂巢，看着山那头，慢慢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甘甜，只剩下了骇人的蜂毒。
秦漪淡然一笑，说道：“同理。”
秦照听到秦漪这般说着，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都放松了，心上没了负担，喘息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秦照当即便朝殿外走，道：“秦漪，你等着，等着我来这大殿之上！”
他要一路打进皇宫，打的所有人都臣服！
殿中，秦疏略显担忧的看着秦漪，“阿姐，你还好吗？”
或许是血脉相连，秦疏的直觉告诉她，秦漪不对劲。
秦漪面对秦疏时多了些耐心和笑意，她摇着头，说道：“无事，莫要担心。”
实则，是她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
“舅舅，你和老师带着大臣们先离开吧。”秦漪转头便对宋道更说道。
宋道更哪里能同意，果断拒绝道：“怎可如此！我定是要在这里的！”
秦疏也在一旁劝说道：“舅舅，这是多年的恩怨了，您就听阿姐的，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程嘤帮腔，道：“走吧，你在这儿又做不了什么。”
宋道更看了一眼后面眼巴巴看着他们的一堆大臣，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只好应下。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偌大的宫殿里，秦漪问着秦疏，“声离，你害不害怕？”
说完之后，秦漪自己都笑了，事到如今，她也伪善起来，她一步一步推着秦疏上位，到了最后关头，却假惺惺的问秦疏害不害怕。
秦疏很显然十分重视，摇着头，道：“不怕，声离不怕。”
一路上死了那么多的人，她不可以退缩。
蒋姐姐死了，方宇卿死了，就连……晚舟姐也死了，她们都在替她扛起一片天。
秦漪笑了笑，眼中有欣慰亦有疼惜。
“秦漪，你就知道问秦疏，怎的不问问我？给你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果然还是比不上亲的。”
“你可要知道，我家里还有个人等着我呢。”
秦茗在秦漪身后嘚嘚的说着，“这秦照真要是打进来了，你可得赶紧跑啊。”
秦漪的目光一直看向那扇敞开的大门，道：“我们之间也终得要一个结果，他若是打进来了，我便与他同归于尽。”
“皇宫也就不复存在了。”
秦茗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秦漪是要跟秦照同归于尽的。
秦茗没有阻止，她也没有逃跑，玩笑般的说道：“这可是顶天的好机会啊，将来史书上必定有我的名字！英勇就义，与乱臣贼子同归于尽，我家那个要是知道了，虽然说能掉金豆子，但肯定会骄傲的！”
说到最后，秦茗还觉得有些后悔，遗憾的说道：“早知道那么长时间见不到面，送她去建州的时候我就该多看看她几眼，怪想念的。”
秦茗在那里伤春悲秋，秦漪也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商礼。
她们一路上，好像都在分别。
等今天结束，她们还会有将来吗？秦漪不知道商礼在哪，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在大殿里等了两个时辰，秦漪她们听着门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直到一人身穿染血铠甲，发丝凌乱张扬，脸上污血，唯独那眼睛里迸发出精光。
长剑还滴着血，秦照跨过门槛，见到秦漪时，便咧开嘴笑着，却不料那血却从口中吐了出来。
他断断续续说着话，“秦漪，我来见你了。”
只有阳土和水柔才知道的事情，是秦漪身死的那晚，秦照的书房亮了一整夜，他曾为她流过眼泪。
那是一种恨之入骨却又分外怜惜的感情。
在秦疏没来之前，秦照是第一个跟在秦漪身后喊阿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