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省领导视察的时候搞出乱子！”
康乐直接否决了这个看起来对江自流威胁最大的提议：“显扬同志的这次调研，我也会全程陪同；要是出了乱子，我作为市委书记，肯定会是第一责任人。”
即便在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康乐的政治本能仍然在阻挡他进行任何冒险性的动作。他只是稍微过了下脑子，就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会牵连到自己：
不论如何，任命郑安民为柴机厂党委书记、厂长，是他康乐亲自在市委常委会上提议的。如果郑安民需要为被裁员职工的抗议示威负责，那自己多半也会成为责任人。
一旁，秘书长余亮郁闷地抽了一口烟：被裁职工会不会闹事，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由不得你康乐说了算了。
在涉及到切身利益的问题上，柴机厂内部的利益群体，多半很难与康乐保持完全的步调一致。
他已经打定主意，过几天要亲自见一见柴机厂的几位遗老。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他们的情绪，不要破坏了康乐这边的大局：只要能熬过眼前这一劫，撑到省委进行届中调整，自家老板多半还是能保全自己的政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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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已经叛出师门的郑安民，此时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意识到罗耀宗对他的种种谋划。他正坐在两江口商业中心一家豪华KtV的沙发上，周围环绕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
他左手紧紧握着话筒，放声高歌，声音在包厢里回荡，带着些许癫狂和放纵。右手则在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的大腿上游走，那女子娇嗔地笑着，似乎对他的举动并不反感。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陈东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包厢里弥漫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混合着郑安民的歌声和众多在场宾客的叫好声，构成了一幅荒诞而又放纵的画面。
这次的攒局者是郑安民本人。为了接待正在柴机厂考察的中船工业人事部副总经理江达，他已经下了许多功夫：先是订了鱼泉宾馆的包厢，酒足饭饱之后，便主动拉着贵客，来到相熟的一家歌厅，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柴机厂党委内，除了女同志艾金钟之外，其他几名新上任的副厂长、党委委员们也悉数出席。
不出意外的话，江达很快就会成为他们日后的领导。这个时候与未来的新老板打好关系，意义极其重大。
“从未意，会要分～手～”
听着郑安民那高亢却又严重走调的“歌声”，陈东莱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噪音，于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然后转身看向身旁那个皮肤白皙、穿着颇为暴露的女伴，轻声问道：“听老郑说，你们几个都是厂里的职工？是在车间工作呢，还是在行政部门？”
陈东莱与这位貌美女子接触不过一个小时，已经了解了一些她的基本信息：郑雁，二十二岁，石梁市通秦县人，在这家ktv已经工作了小半年时间。
郑安民出手阔绰，为在场的每一个成年男性都配备了一个颜值和身材都相当到位的女伴。
果不其然，江达和他的那几个手下对这种安排都非常满意，他们纷纷表示很受用，两边的关系也因此迅速拉近，甚至已经开始以兄弟相称了。
那个年轻女子似乎察觉到了陈东莱的目光，她微微一笑，然后轻盈地朝着陈东莱的方向靠了靠。接着，她迅速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熟练地为陈东莱把香烟点燃。“部长，我们是我们是厂文化艺术团的。”
陈东莱脸色一变，语气中的惊讶毫不掩饰：“平时在这里兼职？你们团的成员都这样吗？”
郑雁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掌握着厂里的人事大权，在这个面临裁员下岗的敏感时刻，几乎可以说是掌握自己的命运，当下毫不犹豫，搂住陈东莱的臂膀，泪眼朦胧地小声轻语道：
“厂里效益不好，工资一直都是减半发放。最近又闹着说要裁员……大家都是没法子了。这家歌厅的老板以前也当过厂里的领导，不至于为难我们，这才乐意过来。”
见陈东莱的目光中仍有狐疑之色，她只觉得自己的力道可能还不够猛，连忙补充道：“我爸喜欢赌钱，把单位的房子输掉了；妈妈生病住院又催着交钱，所以才……部长，我弟弟还在读书，一学期也是大几百的开销。”
郑雁强自挤出了两滴眼泪，尽量让自己演得逼真一些：“听说优化办准备裁掉文化艺术团。部长，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呜……”
陈东莱前世混了三十年官场，不可避免地会接触风月场所，卖惨的女人见得多了，总归还存着几分戒心。“倒没有说让你们全部失业，只不过是让你们文化团转为自收自支的单位而已。隶属单位也从柴机厂转为市文化局。”
郑雁几乎快要挤进陈东莱怀里了。她楚楚可怜地娇声说道：“东莱哥，我家小门小户，又不认识厂里和市里的领导，找不到关系。这回轮到裁员，第一个被裁的肯定就是我这种。”
陈东莱敏锐地从她的口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他趁着灯光昏暗，众人的视线集中在郑安民与江达二人的间隙，把郑雁拉到了角落坐下：
“你们团里有成员认识市领导？这话可不兴乱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市领导给我打过招呼。”
郑雁见陈东莱竟然主动寻找话题，还当是他被自己的魅力吸引，当下喜不自胜，显摆道：“别说一般的市领导，就算是市委常委，也有不少和团里的姐妹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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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洗手间，用冷水在脸上胡乱浇了一把，陈东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上头的酒意逐渐消散了一些。
果不其然，多留意生活和工作中的细节，总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信息：不止袁向阳本人和文化艺术团的某些成员交往过密，就连市委秘书长余亮新娶的老婆，竟然也是艺术团新提拔的副团长。
这倒也罢了，毕竟余亮是人家康乐的大管家，和自己也不熟；但是据郑雁所说，常务副市长汪千龄也和她们有过接触。这就……
他不是怀疑汪千龄的忠诚度。可以说，为了站在江自流一边，他已经完全赌上了前途和命运。这一点陈东莱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石梁的政治局势错综复杂，作为市府二把手，和三教九流的人有所接触，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若非今晚坐在身边的小姑娘提点，自己或许还真就用上铁腕手段，对文化艺术团动手了！
又朝着脸上抹了一把冷水，陈东莱按下了向纪委举报康乐、余亮等人作风不端的想法。
且不说这种事情只要没有捉奸在床，组织上就根本不会予以采信；就算举报能完全核实，也很难扳倒一位位高权重的市委书记。这个年代毕竟没有互联网，短时间内很难让公众人物身败名裂。
更别说自家还有一员老将有可能牵扯其中。这种情况下，男女之间的敏感话题，最好还是不要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