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有些絮叨。
闫欣也不着急,耐着性子道:“不妨事,您替我保管好东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最重要的是,邱伟当真是个不太爱管他人的长辈,他念叨了许久都只是在说自己,完全没有多问一句她以前如何,现在如何,未来有何打算。
对闫欣来说,这种不干涉自己的举动,才是最让她觉得舒服的关系。
邱伟念叨完,叹了口气,说:“这次把你们叫过来,除了为了年底守祭的事,还有件事想要托付与你。你要进天机阁对吧,在那之前就把我留给你的东西拿出来看看,上面有我希望你去找的一个人。找到他,你爹的事情,你就知道大半了。”
这么重要的事,最先不该自己先确认比较好吗?毕竟她爹的事,牵连太大了。
该不会是身体不允许了吧。
闫欣担忧地问:“您身体如何?”
邱伟抬起手摆摆,道:“年纪大了,时常会生点儿毛病,不打紧。这回恰好遇到机会,怕夜长梦多,不将事情托付好了,到时候万一真人事不省就来不及了。”
这话听着开明,却让人觉得有些难受。
闫欣道:“您放心,我自己的事我心里都有数,您说的事,只要能办,我也一定会去办。”
邱伟点头。
“好,我也不跟你多说。你们年轻人都嫌老人家烦,能替我把临渊叫进来吗?”
闫欣统共也就待了不到半刻钟就被邱伟撵出来,又换尤乾陵进去了。景氏意外地看看闫欣问:“说两句就出来了?老师没为难你吧。”
闫欣疑惑,摇头道:“只是说说话。”
景氏松了口气,说:“老师有些爱管闲事,事情细无巨细都要过问,我还担心他会问些不能问的事。”
听她这番话的意思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邱伟识破,这些人一个两个明明自己也没问,也不知道。却总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别人知道。
他们就不怕日后被自己拖累?
相较于闫欣的三两句话就说完,这回尤乾陵待得可太久了,邱伟似乎有交代不完的话。弄得邱家长子费心特意备下了晚宴,吃到一半尤乾陵才现身。
他径自往闫欣身边走。尤三姐连忙起身往旁边坐。
闫欣抬头看他,见他眼角微红,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问:“祭酒大人怎么了吗?”
尤乾陵吐了口气,说:“没事,挺好的。”
那你红什么眼,怪吓人的。闫欣撇了撇嘴。
尤乾陵往她那边靠近了一点,说:“老师和我说,这次祭天台带人的事,是他主动和圣上提的,他希望我们俩一块进去看看,顺便找点东西。”
“但是什么东西他没说。”他侧头问,“和你说了吗?”
闫欣低声问:“他说让我找人,和你说找东西?”
尤乾陵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喃喃道:“和你说找人,和我说找物。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说错了?”
闫欣倒也不怕邱伟说错,他让自己先去找自己留给她的东西,去看了就知道到底是找人还是找物。
“那你方便去问一问。”
尤乾陵拒绝说:“不了,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吃饭的中间,邱家的人还出去接待了不少前来探病的朝臣。有几个听闻平南郡王在,还特地过来了一趟。尤乾陵对邱家的态度还可以,但面对其他人都没这么好的脸色了。
他不高兴地搁下了没吃几口的饭菜,起身回头朝他们说:“有什么话赶紧说,本王还没吃两口呢。”
他这话一说,对方也当真是不好当着这么人多的面说什么,直言不急,又匆匆地走了。
闫欣在一旁看着这几个人局促跑了的模样,仰头和尤乾陵说:“我看他们是真的找你有事。”
尤乾陵眉头挑得老高。
“那我不吃了,去见见他们?”
闫欣也放下了碗筷,说:“正有此意,我跟你一块去吧。”
这出门探病岂有在别人家谈事的道理。
一干邱家的人都看愣了,没想到脾气一直贼大,气场强到一般人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平南郡王竟然欣然接受了这位传闻中表小姐的建议。
——
“行啊,走就走。”
尤乾陵朝景氏道:“婶婶,我跟她先出去。你们差不多了就自行先走,我们另外乘马车回去。”
景氏急忙也起身,跟着两人走出去,低声吩咐说:“在别人家不要闹出什么是非,这些都是老师的学生,你的师兄弟。有些还是你母亲的门客。”
尤乾陵颔首道:“懂了。”
景氏又和闫欣说:“他脾气大,你比他稳一点。若是有什么不中听的话,念在老师的面子上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闫欣听懂了,意思是这里总归是别人家,在别人家闹事不好。
“知道了。”
景氏松了口气,拍了他们一下,说:“别惹事。”
尤乾陵看着她进去,低声问:“你当真忍得住?”
闫欣挑眉说:“只是在人家家里不要闹事,又没说不让出门闹事。收拾人的法子那么多,还怕他们不吃点长记性的教训吗?”
尤乾陵:“……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还得靠我。托付给你就跟托付给鬼一样。”
———
尤乾陵认得这几个人。他们是詹事府的人,是日常为太子出谋划策的官员。从前太子一直在他们的影响之下,做事循规蹈矩——不能说坏事,在他们的指引之下,太子在民间的声望确实一直保持得很完美。
但最近太子做事风格变得激进了。
尤其是长公主大祭上闹出了那么一出,圣上甚至为此事将一干人全都提留进殿内挨个训斥了一番。
当然以朝廷一贯的风气,这些人受了气,那这些事的罪责自然都会安在尤乾陵的头上。
闫欣远远看到那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咕的人,正要开口,却听尤乾陵大声道:“站住。”
闫欣:“……”竟然一点都不客气。
几个人抖了一下,回头一看到是平南郡王,立刻远远地弓腰行礼。
尤乾陵迈步过去,双手抱住,俯视着这帮太子跟前的献策官,说:“为了太子来找本王?”
几个人面面相觑,率先开口的是站在最后方的一个身形瘦弱的官员。
“下官詹事府府丞裴元,今日随太子过来慰问祭酒大人,听闻郡王爷在,便来询问近日太子的一些事。”
尤乾陵问:“太子的事,你们不是最清楚吗?怎么问到本王头上来了?”
站在最前面的那位詹事府的官员见尤乾陵的口气不差,便壮胆道:“不瞒郡王爷,近日太子极少来询问我们要事。甚至我等过问时,殿下都不愿意同我们说。”
闫欣问:“那太子最近跟谁走得近?”
那官员看了一眼闫欣,低声问道:“微臣不晓得,只知道殿下近日经常出东宫走街窜巷。问了便说是在亲自探访查案。可具体又不肯明说。我等只是担心殿下是不是奸人迷惑,失了方寸。”
“再过两月就要入天机阁守祭了,殿下要带的人选还没着落。问了殿下就说不着急。今日好不容易见着郡王爷,就想着不知能不能求您跟殿下说一声,早日定下人选。”
尤乾陵很意外。
他低声说:“竟真是为了太子。”
闫欣斜眼看他。
人家是太子手底下的人,是一荣俱荣的干系,来找尤乾陵自然只能为了太子。让他意外的是竟然不是来找他的茬。
这事尤乾陵不好接下来,毕竟在长公主大祭上太子和平南郡王是撕破脸的关系。
闫欣便说:“你们不知前阵子你们殿下和郡爷吵起来了吗?”
那裴元愣了好一会,面色从忧心忡忡变成了天塌了,他赶忙告罪道:“我等位卑,还没有能去长公主大祭的资格。大祭之事我等也有耳闻,代殿下给郡王爷赔不是。”
尤乾陵:“本王不跟他一般见识。”
几个官员见状也不敢多说,拱手道别后又相互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话,尤乾陵觉得这模样也挺好玩,便一声不吭站在一边。
闫欣看他那无聊的模样,提醒说:“人家在商谈要事,我们站着不好吧。”
尤乾陵道:“我又没说要走?”
裴元听到声音一抬头见着两尊大神还在,惊吓到了连忙提醒同僚,齐齐拱手一副恭送的模样。尤乾陵还是不太想走,闫欣拿胳膊肘捅他。
“都恭送了,这位爷。”
尤乾陵不满地说:“要你催。”
这俩一边斗嘴一边往外走,只留下詹事府的几位官员面露茫然地目送他们离开。
闫欣问:“太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尤乾陵道:“他比我地位高,处理我还差不多。不过……反常的事确实要盯着些,派张朝去追追看。”
———
祭天台的人在九月下旬便撤了先前派进盛京的所有人。闫欣听说他们走了,特地招呼了元硕,两人一起又回了偃偶店一趟。
店还在那地方,门锁依旧祭天台挂的那把。但门一打开,闫欣脸色变了。
元硕四下看了一圈,回来见她直愣愣地立在门口,便快步上来问:“怎么了?”
闫欣回头,一脸沮丧地说:“什么都没了。”
元硕探头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里面空荡荡的,别说是闫欣早前留下的那堆垃圾了,包括她特意留在原地的那个工具箱也不见了。
元硕来过这儿好几十回,头一次觉得这店还挺大的。
“要不以锦衣卫的名义去问祭天台那边?”
闫欣直觉这事多半不是祭天台做的,但这个节骨眼上,确实除了祭天台之外也找不到别的线索。
她点下头,郑重道:“不要逼太紧。会给郡爷添麻烦。”
元硕小声问:“那些东西很贵重吧?让祭天台赔钱如何?”
祭天台不缺钱,符合闫欣想的不逼太紧,又能弥补自己的损失,便立刻点头如捣蒜。
“好好好!”
元硕眼见她面色红润起来,笑问:“多要点?”
闫欣:“狮子大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