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放学时间，慕兮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拎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快步冲出了教室。
夏燃紧随其后。
两人刚走到楼梯拐角，慕兮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见自己差点撞到的人是苏卿安，她忍不住惊讶出声：“卿安？你怎么上来了？”
苏卿安的校服里套着一件深蓝近黑的高领毛衣，衬得他皮肤白净，气质清冷。
少年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只默默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指尖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我们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
多么熟悉的字眼。
慕兮心里泛起了阵阵酸涩。
升入高中之前，她最常做的事便是在放学铃声响起时，悄悄扭头对坐在身后的苏卿安说：“等下我们一起回家吧。”
一转眼，小半年时间过去了，“我们一起回家吧”这句话慕兮却再也没有开口说过。
猛地“听”到苏卿安这么说，竟让她有种梦回初中的错觉。
真奇怪，明明只过去了几个月，怎么感觉一切都变了呢。
正是放学之际，楼道里全是人。
慕兮不过余光一瞥，便接收到了几道带着明显恶意的目光。
她默默往旁边挪了下位置，对苏卿安说道：“我等下还有事， 就不跟你一起了。”
说完，她趁着苏卿安低头打字的功夫，拉过夏燃快步朝楼下跑去。
她没有回头看苏卿安有没有跟上来，也不敢回头。
她怕自己再次看到那些不友善的眼神。
一口气跑出了教学口，慕兮这才放慢了脚步。
夏燃面露不解，她一边回头看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苏卿安，一边问慕兮：“怎么了？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见了面跟躲仇人似的？”
慕兮轻叹摇头：“没什么，只是不想别人看到说闲话罢了。再说我确实有事要晚点回家啊。”
一提起“说闲话”这个话题，夏燃就气得直爆粗口。
“死周依依，有本事别回学校，不然看我怎么收拾她！还有那几个傻缺娘们！”
夏燃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正押着一个身形肥胖的男人往校门口走。
“老夏？”
夏燃经常熬夜修片子，视力不是很好，她正要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几个男生忽然从她身边快步跑过，一边跑还一边惊呼：“卧槽校长怎么被抓了？！”
夏燃一怔，随即也快步朝校门口跑去。
初雪大多都是稷雪，落在地上很快就会化成水，夏燃才跑出去几米远便因为脚底打滑，摔倒在地。
路过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慕兮连忙追上去想要去扶夏燃，苏寂辞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先她一步扶起了夏燃。
“小夏，你慢点……”
“滚开！”
夏燃摔倒磕到了膝盖，疼得她直抽凉气，但她还是固执地甩开苏寂辞的手，也拒绝了慕兮的搀扶。
“我倒要去问问这死胖子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跟着我！谁敢跟上来我就跟谁翻脸！”
夏燃面上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实际上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少女，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害怕失去父亲的小女孩。
看着夏燃一瘸一拐地朝校门口跑去，慕兮于心不忍，想要上前跟着一起，苏寂辞却伸手拦下了她。
“别去了。”
苏卿安也冲她摇头。
“可是……”
慕兮还在犹豫，陆尘萧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跟前。
他身后还跟着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陈司言。
“怎么没带伞？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陆尘萧前半句话是对慕兮说的，后半句话是对苏卿安说的。
苏卿安发不出声音，只能回以一个黑脸。
陆尘萧说完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苏寂辞，他微微打量了对方一番，随后又收回了视线。
“等下我让司言先送你和小兮回家，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晚点去找你们。”
说话间，陆尘萧将手里的伞递给了苏卿安，“照顾好她。”
慕兮这才发现，陆尘萧右手的指关节处红得厉害，手背上还有不少擦伤。
想到被带走的夏江南，她连忙追问：“什么情况？你是不是打人了？”
“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你哥气不过，去找你们班主任没找到就去把校长打了一顿。”陈司言连忙开口解释，语速极快，似乎生怕说慢了就会被陆尘萧堵住嘴巴。
陆尘萧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陈司言撇嘴耸肩，一副“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样”的得意表情。
见慕兮面露担忧，他又宽慰道：“放心吧妹妹，尘萧不会有事的。而且你们校长也确实欠揍，他……”
“够了司言，别说了。”
陆尘萧及时打断了陈司言的话。
像是怕慕兮不放心自己，他微微俯身捏了捏她的脸颊，笑意浅浅：“你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去管夏江南的事，乖乖在家等我，顺便想一下晚上想吃什么。”
陆尘萧的话让慕兮感到安心不少，可当她走到校门口，看到跌坐在地抱着手机哭得撕心裂肺的夏燃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夏江南被警察带走绝不是因为与人打架斗殴。
“燃燃……”
“小夏……”
慕兮和苏寂辞同时上前想要扶起地上的夏燃，却被对方粗鲁地推开。
“都滚！滚啊！”
苏寂辞被推也来了脾气，他不顾夏燃的挣扎，强行把夏燃从地上拽了起来。
“夏燃你冷静一点！”
夏燃被拽得重心不稳，身子踉跄了一下，苏寂辞顺势将人拥进了怀里。
他一手紧紧揽着夏燃的肩膀，一手轻轻抚摸着夏燃已经长到耳后的短发。
“没事了小夏，没事了。”
苏寂辞不停地轻声哄着夏燃，全然不顾那些淋着雪也要吃瓜的八卦爱好者朝两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苏寂辞你放开我！”
夏燃手脚并用地挣扎，见苏寂辞不肯放手，她直接提膝朝他*下顶去。
陈司言在一旁看得都忘了做表情管理，五官都快拧巴到了一起，仿佛夏燃那一下顶在了他的*下。
就连一向没太多表情变化的苏卿安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抿紧了唇。
苏寂辞却只是闷哼出声，筋络分明的手依旧轻抚着夏燃的头发，唯有声音有些发抖：“好了，骂了也骂了打也打了，别哭了，嗯？要不要去吃你最爱的烤串？怀贤街那家？”
“苏寂辞你是不是有病啊？”
夏燃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她一把推开苏寂辞，扬手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我让你放开我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朵聋了？”
“卧槽！”
吃瓜群众里有人惊呼出声。
陈司言再次忘了做表情管理，那龇牙咧嘴的模样仿佛耳光是落在了他的脸上。
夏燃这一巴掌用得力气很大——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苏寂辞白净的脸上就浮起了四道鲜红的手指印。
很快，鼻血也流了出来。
他没有选择去擦拭鼻血，而是踉跄着上前再次抱住了夏燃。
夏燃下意识地想要将人推开，耳边却传来苏寂辞近乎虚弱的低语：“小夏，这次你再推开我，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夏燃只犹豫了一秒，便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
“谁要和你再见，我们最好永不相见。”
夏燃的巨大反差让慕兮忘了自己的晕血症，待她反应过来时，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已经替她遮挡住了视线。
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慕兮知道，那只手的主人是苏卿安。
“小夏，我走了。”
苏寂辞这次没有再纠缠，被夏燃推开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慕兮从苏卿安手里拿过雨伞，走到夏燃身边，为她撑起了伞。
“燃燃……”
“滚开！少在这装白莲花！”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人为什么在背后骂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夏燃不耐烦地抬手打落了慕兮手中的雨伞，又顺势将人一把推开。
慕兮怎么也没想到夏燃会对自己动手，加上路面湿滑，她险些被推得摔倒。
“夏——燃！”
苏卿安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双拳因为攥得太紧而微微发抖。
此时此刻，他无比厌恶自己。
——他是那么的无能，连为慕兮说句话这种最基本的事都做得这么艰难。
明明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他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勉强只说出了两个字。
明明只是一个常见的功能性失语症，他却花了这么多时间来恢复。
他觉得自己即便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也不配喜欢慕兮。
他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