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诚只觉得那个柔软的眼神，是对她这满身尖利锋芒与血污狼狈最直接的讽刺。
若诚比谁都清楚，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拿下这位“奈亚公主”做人质，已然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乌克娜娜除了被攻击的大力震伤吐血，右手臂为了护住要害而被迫骨裂之外，身上大多是被拳脚擦过所带来的淤青。
她剩下的行动能力比若诚多上不少。
远处，纷杂的脚步声正以更急促的频率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神经上，敲打着催命的鼓点。
若诚半垂着疲惫的眼眸，何尝不知乌克娜娜一直没有主动出手攻击，只单纯格挡帮她卸力，避免二次伤害？
善意，她看见了。
却不敢信，也不能信。
她耗不起，更赌不起。
若诚没有第二条命可以去换来自由。
无视乌克娜娜的温柔，也没有继续对乌克娜娜出手，她选择了备用方案。
阴冷的视线如实质的刀锋，骤然钉在仍处于僵直状态的艾瑞克身上。
几乎在视线落定的同一瞬，她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刹那，她已紧贴在艾瑞克面前，近得能看见他瞳孔中骤然放大的、纯粹的恐惧。
艾瑞克的大脑过载。
面对超出认知的致命威胁，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将他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染血的、指节绷紧肌肉的拳头，裹挟着凛冽的破风声与绝望的寒意，朝他心口轰来。
没有魔法光芒，没有华丽招式。
只有最原始、最粗暴的力量，以及夹带为谁感到不值的冰冷情绪。
砰！
沉重的闷响在艾瑞克胸腔内炸开。
艾瑞克被巨大的力量击飞离地，在惯性的作用下急速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数米之外的地面上。
乌克娜娜只来得及惊呼：
“艾瑞克！”
一时之间，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若诚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左手无力地垂下，指缝间滴落的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沾染了别的什么。
她没有再看乌克娜娜，也没有去看艾瑞克的死活，用余力踩着瞬步就要往来人的相反方向离开。
“冰冻术！”
为了保护若诚的身体不再继续受伤，已经能跟上若诚节奏的乌克娜娜，只能用自身最为温和的魔法，限制若诚行动。
另一边，谜亚星听见乌克娜娜尖叫，不由地加快脚步，直接甩下大部队先一步赶到。
他听见有什么重物坠地的声响，只来得及瞥见乌克娜娜带着满身血污，疲惫而茫然地一个人站在到处都是血迹的广场上，而艾瑞克却不见踪影。
谜亚星没有盲目上前，以为乌克娜娜受了重伤还被控制，目眦欲裂地在广场另一个出口寻找线索。
后续支援将至，在这个时候，对方估计只想快点逃走。
恰好此时，他注意到乌克娜娜对着他视线搜寻的方向施展魔法。
来不及为乌克娜娜没有被控制而欣慰放松。
谜亚星看不清若诚的身影，但他拥有多年对抗暗黑族、保护奈亚公主的经验，以及同乌克娜娜一起战斗的默契。
凭借超绝头脑瞬间计算，他凝聚驶卷使能量对准远处乌克娜娜的攻击落点，使用最大的驶卷使能量输出率喊出咒语：
“捆捆束缚咒！”
若诚先是被极冰冻结，急行的身体被迫骤停，组织器官和脏器在惯性下，猛地挤压在一起。
若非极冰蔓延束缚，她会被用力摔飞很远。
紧随其后的魔法绳索给了若诚，曾经类似束缚带的感触，冰凉的温度没有在早已失温的身体上留下多少痕迹。
若诚为了卸力，强行扭动腰腹，试图旋转着稳住踉跄的自己。
可接连的冲击，外加被她强行透支而加速濒死的身体，终于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余力。
她就像是被拆掉能量源的机器人，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脉管、每一颗细胞连哀嚎都没有力气。
若诚转身，恍惚看见乌克娜娜伸出双手，向她冲刺过来的身影。
被鲜血染红的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只剩下她丢了节奏的呼吸声在耳边炸响。
世界的时间流速在若诚眼前减缓。
若诚眨了眨眼，对于乌克娜娜惊慌失措的神色感到不解。
她不应该先去救那个被她差点打死的男生吗？
是的，是若诚故意没有绝了艾瑞克的性命。
她故意的。
若诚很清楚她现在这个样子，打不过乌克娜娜。
但乌克娜娜有软肋，她更为心软，哪怕面对想要杀死她的若诚本人，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还是关心。
既然如此，对于同伴熟人的善意，她应当表达得会更为直接。
亲疏远近的关系之下，陌生的若诚和相熟的艾瑞克就像是一个交叉路口的两端。
按照若诚分析，站在路口的乌克娜娜肯定和她知道的那些人一样，会下意识地选择更亲近的那个人的性命。
在若诚的计划里，她只需要把只剩下一口气的艾瑞克丢出去，让乌克娜娜被吸引注意跑过去救命。
而在那个方向，又正好可以拖延快要赶到的那些人的脚步。
届时，她的逃跑路线在短时间内将无人打扰。
可惜，她算错了人心。
或者说，乌克娜娜的人性。
“在......说什么......”
若诚的视线落在飞身过来的乌克娜娜的唇瓣上，迷茫地解读唇语，在心中彷徨，
“若......诚？”
“是叫我吗......”
她的呼吸又虚弱了一分，心声也愈发微弱，
“可我，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
在若诚丢开艾瑞克，转身逃跑的那一瞬，乌克娜娜同样猜到了若诚的计划意图。
艾瑞克会有后来的同伴支援救治。
在这个魔法世界，受到严重的物理伤害并不算什么大事。
它不像魔法损伤那么难治疗，只要伤者有一口气还能呼吸，得到及时治疗，甚至不会留下疤痕和后遗症。
可若诚身上的伤实在是过于骇人。
她们之间的每一次身体接触，乌克娜娜感受到的，都是若诚不断流逝的生机。
陈旧的伤疤和背负的痛苦，全都沉重地压在她瘦弱的肩头。
在蹲下身冰封血迹的时候，乌克娜娜便偶然瞥见了那个名字。
此刻那个名字变成了两人之间的记忆锚点，呼唤的声音在广场上空盘旋。
“若诚！”
若诚没有跌落在地上。
可就算是若诚自己，也没想到这具昏迷过去的身体，竟然能在乌克娜娜怀中安然蜷缩。
明明这是她们第一次见，若诚却像是终于回到了归处。
她无意识地靠在乌克娜娜肩头，借着满头满脸血水的掩护，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流下“委屈”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