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青呆愣了半天，好像想起了什么，她扑了上去，死死抓住文许言的衣襟，“你，你今日里说明白了，我怎么丢脸了！”
“真是一个泼妇！来人啊！”文许言大喊道。
这时几个路过的粗使婆子走了过来，“主君，有什么吩咐？”
“把姨娘拉走！”文许言冷然地说道。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架住杨青青的胳膊，把她扔回了院子。
房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重重合上，落栓的声音沉闷又干脆，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了地上，也砸在她早已凉透的心窝里。
四周骤然死寂，只有她粗重又断续的喘息撕扯着浓稠的夜。
黑暗中，文许言最后那句丢侯府的脸，让她心里难过极了，还有他厉声呵斥自己的表情，一遍遍在她脑子里烧着。
杨青青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后背死死抵着同样冰冷的门板，那股支撑着她一路强挣，一路质问的虚火，彻底熄灭了，只剩下灰烬里刺骨的寒冷。
怎么会这样？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干涸的紧涩。
原来连眼泪，都在不知不觉间流干了，脑子里空茫茫一片，像被一场大雪覆盖过的荒原。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浓重的夜色开始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灰白，天快亮了。
“杨姨娘？杨姨娘？”秋叶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响起，带着点试探的轻颤，“夫人那边……请你过去一趟。”
杨青青浑身一僵，抵着门的背脊挺直了些。
一股混杂着难堪、羞愤还有一丝微弱求救的复杂滋味猛地涌了上来，顶得她喉头发堵。
她扶着门框，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双腿僵硬得如同不属于自己的。
“杨姨娘？”秋叶的声音又响了一次，门栓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等着，我一会就来。”
杨青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的木头。
她踉跄着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浮肿的脸，眼下一片骇人的青黑，嘴唇干裂。
她拿起湿冷的布巾，用力地擦，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擦掉昨夜所有的狼狈痕迹，胭脂盒子被打开，指尖沾了浓重的红，笨拙地往脸颊上涂抹，试图掩盖那份憔悴的死气，梳头时，扯断了好几根纠结的发丝，疼得她直抽冷气。
门开了，秋叶看到站在光影里的杨青青，明显愣了一下。
眼前的姨娘依旧穿着昨日的旧衣，鬓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匀了胭脂，只是那层薄红之下，透出的底色是近乎透明的惨白，一双眼睛更是木然空洞，像两口枯竭的深井，毫无神采，只有一片沉沉的死水。
那强撑起来的“体面”，反而比任何哭泣都显得凄凉。
“走吧，我收拾好了。”杨青青的声音平淡无波。
清晨的侯府，回廊幽深安静，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单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柱间回荡。
下人们偶尔经过，远远地便垂首退到一边，动作规矩。
杨青青挺直了脊背，下颌微微抬起，目光直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攥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指，指甲正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我的院里总是带着一股清冽的，若有似无的檀香，能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沉静几分。
此时杨青青却没有那种欣赏的意思，她的心里正难过着。
我端坐在窗边的紫檀木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白瓷盖碗，正用碗盖轻轻拨弄着浮在上面的几片碧绿茶叶。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我身上，素净的衣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整个人沉静得像一幅工笔画。
我叫杨青青过来不是要罚她，虽然文许言那般对她，我却不能如此。
“夫人。”杨青青走到近前，屈膝行礼，声音绷得紧紧的。
杨青青僵硬地站着，空气里檀香的气息越发浓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死死盯着我的侧脸，昨夜被强行压下的委屈、愤怒，还有文许言刻毒的话语，此刻都翻江倒海地往上涌来。
她需要一个解释，需要一个评判，哪怕是最严厉的斥责，也比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强。
看到杨青青那样，我就知道她昨天经历了什么。
我尽量把语气放得平和一些，“没事，就是问问你那天为什么去撕扯那女子。”
“我说，我说见着鬼了，你信吗？”杨青青紧张地说道。
我没有接她的话，“侯爷说你打了宫里的春儿姑姑，让她没脸了。”
“什么？他这样说我吗？”杨青青瞪大了眼睛。
“主君是这样说的，但我并不信你会去打人，当然我也不信你见了鬼。”
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这说法怎么也站不住脚，所以杨青青这个理由确实挺扯。
也许是感受到了没有恶意，杨青青这才放松下来，“我真见鬼了，真的，就是，就是死去的赵……”杨青青嗫嚅着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赵芳华？”我替杨青青把话说全了。
其实我早有预感，那个春儿姑姑与赵芳华有几分相似，若不是如此，文许言不会对杨青青发那么大的火。
“夫人……”杨青青的喉咙干涩发紧，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真的，一个很像她的女子。”
我抬眼，目光落在杨青青的脸上，杨青青没有回避，但是眼神里有恐惧感。
我放下茶盏，瓷器底托碰到桌面，发出极轻微却清晰的“磕哒”一声，杨青青居然打了一个冷战。
“哪有什么鬼，哪有什么赵芳华，都是你心里胡猜的。”我淡然地说道。
杨青青的思绪被拉回了那天，“你要说是赵芳华吧，又有几分不像，那女子更加深沉一些，拿猫儿来做比较吧，赵芳华是一只野性的狸奴，那女子就是一只沉稳的波斯猫。”
“你这比喻倒有些意思。”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说实话，相貌是真像，可能气度上有些区别，那天我之所以会失神，是因为太像了，我都怀疑是赵，赵芳华诈尸了。”杨青青惊恐地说道。
“我回去就想给赵芳华烧香来着，可我又想了一下，大白天哪里有鬼？所以一直都没有行动。”杨青青说得很诚恳。
“怪不得主君这几日怪怪的，原来，原来……她是宫里的，他们难免会遇到，难道主君……”杨青青捂着嘴，差点喊出来。
杨青青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与赵芳华很像的女子没有几个。
文许言又是那么个风流性子。
看来他对杨青青的宠爱又要淡上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