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覆盖了整个战场。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渐渐被浓重的寂静所取代，只有偶尔风吹过断壁残垣发出的呜咽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巡逻队的脚步声。
凤羽营的临时营地在战场后方几公里外的一片相对隐蔽的山谷中迅速建立起来。篝火一堆堆燃起，跳跃的火焰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与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又令人心安的气息。
炊事班的女兵们果然兑现了凌云的承诺，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不仅煮好了热气腾腾的糙米饭，还设法弄来了一些罐头和野菜，勉强凑出了几样“硬菜”。尽管谈不上美味，但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早已饥肠辘辘的女兵们来说，这无疑是人间最美味的珍馐。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旁，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低声交谈着。话题大多离不开白天的战斗，谁表现最勇敢，谁又差点遇到危险，哪个姐妹牺牲了，让人扼腕叹息。悲伤的气氛依旧笼罩着营地，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某种默契的坚定。
凌云没有和大家一起围坐在篝火旁。她独自一人，坐在一块较高的岩石上，手里拿着一个军用饭盒，里面是炊事班特意给她留的饭菜，但她却没什么胃口。她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战场方向，那里，埋葬着她们的战友，也埋葬着无数敌人的野心。
“营长，该吃饭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云回头，看到是医疗队长陈静，她手里拿着一个水壶。
“陈静啊，”凌云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你们医疗队那边都安顿好了？伤员情况怎么样？”
“大部分都是皮外伤和疲劳过度，已经处理好了。有三个重伤员，情况比较危急，我们已经做了初步急救，需要尽快后送。”陈静在凌云身边坐下，将水壶递给她，“喝点水吧，营长，你的嗓子都哑得快说不出话了。”
凌云接过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后送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早天一亮，就用装甲车护送，应该能安全抵达后方医院。”
“嗯。”陈静点点头，看着凌云面前几乎没动过的饭盒，叹了口气，“营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牺牲的姐妹……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你不能不吃饭。你是凤羽营的主心骨，如果你垮了，凤羽营怎么办？”
凌云沉默了。陈静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是啊，她是营长，她不能倒下，也不允许自己倒下。她的肩上，扛着整个凤羽营的命运，扛着所有幸存姐妹的希望。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米饭，慢慢送进嘴里。味同嚼蜡，但她强迫自己咽下去。
“小雅……还有玲玲、红霞她们，都安排好了吗？”凌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陈静的眼圈也红了，“我们已经按照她们的遗愿……如果没有遗愿的，就按照军队的最高礼仪，将她们安葬在那边的山坡上，面向我们来的方向。明天，我们会为她们立个简单的墓碑。”
“好……”凌云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明天早上，让所有人……有时间的，都去送送她们。”
“我会安排的。”陈静轻轻拍了拍凌云的肩膀，“营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那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我们能活下来，能取得胜利，离不开你的指挥。”
凌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胜利的代价太大了……如果……如果我能再谨慎一点，如果我能更早发现敌人的侧翼包抄……也许，她们就不会……”
“没有如果，营长。”陈静打断了她，语气异常坚定，“战场上千变万化，谁也无法预料所有情况。我们是战士，从穿上这身军装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明白牺牲的可能。她们是为了凤羽营，为了胜利而牺牲的，她们是光荣的！我们能做的，不是沉溺于自责和悲伤，而是记住她们，带着她们的份，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把所有的侵略者都赶出去！”
陈静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凌云混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一些。她看着陈静，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婉柔和的女医生，在战场上却展现出惊人的冷静和坚韧。凤羽营的女兵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你说得对，陈静。”凌云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没有如果，只有向前！我们要带着牺牲姐妹们的遗志，继续走下去！”她拿起勺子，开始大口地吃饭，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和疲惫，都化作力量，吞噬下去。
看到凌云开始吃饭，陈静欣慰地笑了笑。她知道，她们的营长，那个永远打不倒的凌云，又回来了。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熄灭，大部分女兵都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或装甲车里，和衣而眠。经历了一天的高强度战斗，她们早已筋疲力尽，沉重的眼皮一旦闭上，就立刻陷入了沉睡，甚至来不及去思考明天会怎样。
但对于凤羽营的核心指挥层来说，夜晚才刚刚开始。
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灯火通明。凌云和几位主要的连长、排长围坐在一张简易的地图前，借着昏暗的马灯光线，分析着白天的战况，总结着经验教训，同时也在紧张地部署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根据侦察分队刚刚传回来的消息，敌人主力已经撤退到了河对岸的d7高地一带，正在构筑防御工事，似乎有固守待援的迹象。”作战参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标记点，向凌云汇报，“他们的损失也很大，尤其是装甲部队，至少被我们摧毁了三分之一的坦克和装甲车。”
“固守待援？”装甲连连长赵岚皱起眉头，她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地图上，“他们还能等来援军吗？根据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敌军在这一区域的机动兵力应该已经被我们基本打残了。”
“不好说，”凌云沉吟道，“敌人的指挥官是个老狐狸，狡猾得很。白天的进攻虽然被我们打退，但不排除他们还有后手，或者只是在进行战略收缩，等待其他方向的部队合围过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营长，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放松警惕，甚至可能需要主动出击？”李薇，那个“赤凰”号的炮长，此刻也参与到了指挥讨论中，她的眼神依旧锐利。
“主动出击暂时不考虑，”凌云摇摇头，“我们刚刚经历大战，伤亡不小，急需休整补充。而且，我们对敌人目前的具体兵力部署和动向还不完全清楚，冒然出击风险太大。”她顿了顿，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片区域，切断敌人南北联系的通道。现在，我们做到了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加固防线，补充给养和弹药，同时加强侦察，密切监视敌人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们敢再次来犯，我们就给他们迎头痛击！如果他们真的在等援军，那我们就要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计划！”
“是！”众人齐声应道。
会议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各项命令被逐一下达：侦察分队扩大侦察范围，特别是对d7高地周围以及通往高地的几条主要道路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监控；装甲维修分队连夜抢修受损车辆，争取在天亮前让尽可能多的坦克和装甲车恢复战斗力；各连队清点弹药、食品、药品等物资，统计损耗，上报需求；加强营地警戒，设置明暗哨，严防敌人夜袭……
当凌云走出指挥帐篷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夜露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的精神却异常清醒。
她走到营地边缘，望着远处山坡上那几个新隆起的土堆，那里，长眠着她的姐妹们。山风吹过，带来了黎明前的寂静，也仿佛带来了她们无声的嘱托。
凌云挺直了脊梁，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战斗，也即将拉开序幕。她回头望了一眼沉睡中的营地，望着那些在晨曦中依稀可见的帐篷和装甲车辆，心中充满了力量。
凤羽营，还在！她们，还在！只要她们还在，这面凤羽军旗，就永远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