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图南叫了一声，面露难色，“抱歉，我恐怕惹了一些麻烦。”
“先进来吧。”母亲退开两步，将过道空了出来，微笑着对疯帽匠说道，“请进。”
疯帽匠将手中的木偶随手丢到地上，走了过去。
其余的几个孩子早就在母亲出来之时就躲回了房间之中。
“不知道您会突然到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母亲端了一杯凉水出来，放在了疯帽匠面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爱丽丝犯错了吗？”
“她的确犯错了，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错误。”疯帽匠看了一眼身旁的图南，不满地说道，“她弄丢了一只羊。”
母亲看了一眼图南，后者“羞愧”地低着了她，似乎不敢面对她的眼神。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羊忽然就不见了。”图南弱弱地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这的确是她的过错。”母亲沉思了一下，“我们一定会赔偿您的损失……”
疯帽匠报出一个数字。
母亲的表情陡然一僵，“这个价格，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过分？”疯帽匠眉毛一挑，“你知道一只羊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这个价格一点都不过分，我的羊就值这个价格。”
“可是……我们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疯帽匠冷笑了一声，目光在这幢不算大的房子中转了转，“既然如此，那就让爱丽丝工作抵债，她必须日夜为我工作，直到偿还了这笔债务为止。”
图南愣了一下， 忍不住问道：“晚上那些羊都睡觉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最近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很多狼，总是在夜晚的时候虎视眈眈，我招了一个男人来当看守，但他一个人有些不够用，你正好可以和他一起。”疯帽匠翘着腿，认为自己的这个主意十分完美，“这样做的话，只需要两个月你就可以还上这笔钱了。”
一只羊，她需要日夜颠倒给黑心疯帽匠干两个月才能还上。
图南对他的黑心程度有了十足的认知。
“这恐怕不合适。”母亲脸色十分难看，“她还只是个孩子，这样做太超过了，我绝对不能接受。”
“那你就替她还上这笔钱。”
“……”
疯帽匠眯起眼睛，不善地说道：“你们该不会是想既不还钱，又不工作吧？”
他身上忽然冒出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我的意思是，昼夜不停地工作，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辛苦了，她会累坏的。”母亲的语气已然退让了两分，“她还需要在农场与家之间来回，这又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羊圈边上有一个小屋子，我可以大方慈悲地让她在那里休息。”
“那是绝对不行的！”母亲忽然激动地说道，“她必须每天都回家才行！”
母亲的反应超乎了图南的预料。
“母亲，我还年轻，我觉得我可以做到。”她想了想，干脆顺着疯帽匠的话说道，“也就两个月而已，我一定会靠自己的力量还完这笔钱的。”
“你一个孩子懂什么！”母亲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图南闭上了嘴。
“爱丽丝，你先上楼休息吧。”母亲忽然说道，“我要和疯帽匠先生谈一谈这件事。”
她的语气十分坚决，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图南试图挣扎一下，最后还是只好妥协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听楼上的动静，但是相隔太远，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图南叹了一口气，他们究竟说了什么，自己是没办法听到了。
她在楼上等待了一会，终于又听到了母亲大声呼唤她的声音，她立刻打开门下了楼。
“经过我和疯帽匠先生的友好协商，”母亲站在疯帽匠身旁，温和地说道，“疯帽匠先生同意你可以每天晚餐时间回家一次，吃过晚餐后再回到农场。”
也就是说，她还是躲不掉每天吃那种诡异的水果。
但是相较于之前来说，她至少可以少吃一餐，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疯帽匠的农场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知道了。”图南点了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疯帽匠站了起来，抬了抬自己的礼帽，“等到晚餐之后，请爱丽丝不要耽误时间，立刻来农场工作。”
“我会好好督促她的。”母亲微笑道。
疯帽匠转身离开了房子，踏上了回农场的道路。
等到他离开后，孩子们才重新 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围在图南身边叽叽喳喳起来。
“姐姐为什么会弄丢小羊呢？”
“姐姐一定是累得睡着了，所以才会弄丢了小羊。”
“姐姐那么辛苦，干脆不要工作了，和我们一起待在家里吧！”
“好了，你们不要再围着姐姐了。”母亲发话了，“姐姐晚上还要工作，让她快点吃饭吧。”
她走进厨房，端着一盘水果走了出来。
母亲没有责备她，只是将水果放在了她的面前，语气平静：“快吃吧。”
知道自己不可能躲过这一餐，她干脆地拿起一个苹果，张嘴咬了一口。
咀嚼木头般的口感习惯了后也还是让人觉得十分恶心。
“疯帽匠先生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母亲忽然说，“爱丽丝，你要少和他接触。”
“是的，母亲。”
她咽了一口苹果，放下了吃了一半的苹果，有些低落地说道：“我很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母亲是不会责怪你的。”母亲微笑着看着她，“你一定是太累了，我会想办法筹到钱，让你不用再这么辛苦。到时候你就可以不用去工作，永远留在家中了。”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我热爱这份工作。”她扯了一下嘴角，“我想要一直工作下去。”
“傻孩子。”母亲瞥了一眼她吃了一半的苹果，“快把苹果吃完吧，如果不吃饱的话，晚上一定会饿的。”
“我吃不下了。”她摇了摇头。
“乖孩子不应该拒绝母亲的要求。”母亲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快把它吃掉，爱丽丝，快把它吃掉。”
“不乖的孩子会让母亲生气，你要做一个乖孩子，快把它吃掉。”
她的语气越来越可怕，让图南不自觉抖了一下。
“是，母亲，您不要生气，我现在就吃。”她立刻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母亲看到她的动作，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 慈爱起来。
“这样才是母亲的乖孩子。”她起身坐到一旁， 拿起刻刀开始做木偶，口中念念有词，“要做不让母亲生气的乖孩子，母亲讨厌不听话的小孩。”
在院子中玩闹的孩子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声音刺耳，让人情不自禁地皱眉。
母亲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她愤怒地放下手中未完成的木偶，拿着刻刀走出了门。
外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图南立刻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又将手中的苹果上的果肉全部咬了下来吐在手中，一把塞进了口袋中。
“是谁在吵闹？！”母亲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图南走到门口，朝着外面望去。
一群人缄默无声，齐刷刷地站在母亲面前，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出任何动作，但母亲还是直接将一个人揪了出来。
“为什么要那么吵闹！”她愤怒地说道，“我最讨厌这样的噪声，让人心烦！”
她一巴掌将孩子头顶上的脑袋扇掉了，那颗脑袋骨碌碌滚到一旁，被其余的几个孩子像踢足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踢飞了出去。
“为什么不听话？”母亲喃喃自语，“不听话的孩子要被惩罚。”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没有完美的孩子。”
图南忽然背后一凉。
她飞快地坐回桌边，没一会母亲就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
“母亲，我已经吃完了。”她将手中啃干净的水果核展示给母亲看。
母亲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这样才是母亲的乖孩子。”
“弟弟妹妹们还小，您不要和他们生气。”她故意说道。
“不听话的坏孩子是要被惩罚的。”母亲重新拿起刻刀与木偶。
很显然，如果图南拒绝吃水果，就会被母亲当成坏孩子惩罚。但如果吃了这些水果，又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帮您把东西收好。”她站起身将盘子收到厨房。
厨房非常干净，一尘不染。
“放在那里就好。”母亲在外头说，“你还要去疯帽匠的农场，快点出发吧，不要迟到了，将剩下的食物带去明天白天吃。”
“我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将剩下的水果装进了布袋中，走到门口与母亲道别，“我先走了，母亲。”
母亲点了点头，目光集中在手中的木偶上，十分专心。
图南开门走了出去。
院中的孩子们还在玩闹，但是却少了一个人，只剩下四个孩子了。
他们的动静明显小了许多，看到图南也只是小声地和她道别。
图南忍不住看了一眼角落那具没了脑袋的身体。
脑袋与脖子的断口并没有鲜血流出来，看上去诡异无比，其余人见怪不怪的表情更将这种诡异的氛围推动到了极致。
她匆匆离开了。
走出家不远，她看到了那个被其他人踢飞了的脑袋。
它正躺在路中央，只是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模样，而是变成另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木头脑袋。
图南下意识想要蹲下身观察一番，背后却忽然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回过头，四双眼睛正站在院门口盯着她瞧，与刚才和她道别时的笑容不同，他们面无表情，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看到图南回过头，四个人又露出笑容，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仿佛被设定好的一般。
她感到一阵寒意。
强撑了回了一个笑容后，她转过头，没有去看地上的那个木头脑袋，朝着前方走去。
走到那些人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后，图南伸手将口袋中自己刚刚吐出来的果肉都掏出来丢在了路旁的草丛里，还有布袋中那些母亲让她带上的水果一道丢了进去。
水果在地上滚了两圈，图南的余光忍不住瞥了一眼，却忽然顿住了。
她在路旁蹲下，慢慢拨开路边的草丛。
昨天，她也是在这个地方将口中的果肉吐到了这里。
而现在，草丛里躺着的，不是什么果肉，而是一堆木屑。
她目光凝重，伸手拿起木屑仔细观察了一番。
带着些微的潮气，但的的确确就是木屑没错。
所以母亲一直给她吃的那些水果，就是这些木屑做成的吗？
吃了这些东西，到底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
她沉着脸站起身，继续朝着疯帽匠的农场走去。
母亲一直执着于雕刻木偶，对不听话的孩子格外暴躁……院中与自己的房间中到处都是木偶……
毫无疑问，她想要听话懂事的孩子，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地伤害不听话的人偶。
那些人偶和她一样，有自己的意识吗？
母亲会不会，也想将她变成一个听话的人偶呢。
在这个副本中待得越久，用木头做成的水果吃得越多，自己就会慢慢变成一个受母亲控制地……木偶？
或许这才是母亲，坚持一定要她吃那些水果的目的。
她想要创造一个，完美的、合乎自己心意的人偶。
而 爱丽丝，很适合做这样一个人选。
但现在，这只是她的猜测。
更重要的是，如果母亲的目的是要将她变成木偶，那么同样存在于这个副本中的疯帽匠，他所扮演的，又是怎样一个角色呢？
图南抬起头，看向已经不知不觉近在眼前的农场。
……
“叩叩叩”
她敲响了疯帽匠的房屋大门。
“疯帽匠先生，我来工作了。”图南大声喊道。
房门在她面前打开，疯帽匠出现在门口，低头看着她。
“爱丽丝？你来得比我想象得更快，非常好。”疯帽匠满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