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机场的贵宾候机室里,弥漫着一种与往常不同的静谧。没有前来汇报工作的下属,没有频繁响起的电话铃声,只有肖志云在最后确认着行李托运和入境文件。叶飞坐在宽大的沙发里,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目光落在窗外停机坪上那架即将载着他飞往洛杉矶的波音747巨型客机上。
晨光熹微,给银白色的机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叶少,一切手续都办妥了,随时可以登机。”肖志云走过来,低声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他知道,这一次的旅程,与以往任何一次商业出行都不同。
叶飞点了点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西装内侧的口袋里,那个紫色锦缎御守贴着衬衫,存在感微弱却清晰。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肖志云的肩膀,便迈步走向登机通道。
头等舱的空间被巧妙地分隔成相对独立的隔间,私密而宽敞。叶飞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系好安全带。舱内灯光调得很暗,只有几盏阅读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其他几位同样衣着体面的乘客也已落座,彼此间并无交流,只有空中小姐温柔专业的问候声和引擎启动前的低沉嗡鸣。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加速,强烈的推背感将人紧紧压在座椅上。随后,一阵轻微的失重感传来,机身昂首,挣脱地心引力,冲入云霄。
当飞机平稳下来,安全带提示灯熄灭,叶飞才缓缓松开一直无意识攥紧的扶手。他调整了一下座椅,让自己半躺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试图小憩,但脑海中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骤起,万千思绪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首先闯入的,是那份烫金的格莱美邀请函。三项提名——“年度最佳新人”、“最佳流行男歌手”、“年度最佳制作”。这几个词汇在他脑中盘旋,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赖特激动通红的脸庞,手舞足蹈规划红毯宣传的样子,还有自己那句石破天惊的“获奖感言,可以用中文吗?”……这一切都提醒着他,此行的首要目标,是去冲击西方流行乐坛的最高荣誉。成功,则一步登天,真正跻身世界级巨星行列;失败……他并未过多考虑失败,但他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去当一个陪跑者。
格莱美的星光尚未触及,另一份沉甸甸的邀请已然在望。邓莉君那温婉而坚定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姐姐我把最重要的环节交给你了,让美国人看看,我们华人的音乐有多棒。”林肯中心的舞台,那是另一个层面的认可,是华人音乐家在美国主流艺术殿堂的亮相。与邓莉君的合作,意义远超一次普通的助演,那是传承,是提携,更是一种文化身份的集体展示。他需要为此准备的,不仅仅是一两首歌曲。
紧接着,是迈克尔·杰克逊那充满激情和野心的越洋电话。“我们可以创造历史,叶!”那个关于在其“Victory”全球巡演上合作一首中英文混合歌曲的疯狂提议,像一团火焰,在他心底燃烧。这不仅仅是音乐上的合作,更是一种文化符号的碰撞与融合,其可能带来的影响力,甚至可能超越格莱美奖项本身。这个构想太大胆,太超前,但也正因如此,才如此令人心潮澎湃。
格莱美,林肯中心,迈克尔巡演……这三条线在洛杉矶,在那个被称为“名利场”的好莱坞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共同的目标——他在北美的布局。赖特之前提及的好莱坞制片人打听,卡梅隆对《西游记》特效的着迷……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似乎都在暗示着一个更大的可能性。音乐,或许只是他敲开那扇大门的敲门砖,他真正想要的,是在那片创造全球流行文化的热土上,留下属于他自己的、更深刻的印记。
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从一个战场奔向下一个战场。然而,在这些宏大叙事的间隙,一些更柔软、更个人的画面却不期然地浮现。
林依诺因为家里的逼迫,而直接孤身到了美利坚,帮着叶飞打理美利坚的事务。
明菜强忍着泪水、却努力绽放笑容的脸庞,她指尖冰凉却紧紧回握他手的触感,还有那枚紧贴胸口的、带着她掌心温度和祈愿的御守。“我会守着这里,等你回来。”那句简单的话,此刻回味起来,却带着千钧之力。
还有香江。周海睸那雀跃的、汇报着家常琐事的声音,仿佛还在电话线那头响着。她寄来的围巾的柔软触感,点心的香甜气息,以及照片背面那行“家里一切都好,勿念”的娟秀字迹,构筑成一个名为“家”的温暖港湾,是他征战后可以安心停靠的岸。
更遥远的巴黎,苏菲信纸上那清冷的香水味似乎再次萦绕鼻尖。她那夹杂着法文、英文和生涩中文的信,描述着拍摄的艰辛与乐趣,倾诉着“缺少了你,色彩都黯淡了几分”的思念……那份跨越大陆的牵挂,同样沉甸甸地挂在他的心间。
她们……散落在世界各地,以不同的方式,用不同的情感,与他的人生紧密相连。这份认知,让他在感受到温暖的同时,也体会到一种无形的、甜蜜的负担。
飞机似乎穿越了一片强气流,机身轻微地颠簸了一下。叶飞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示他并未真正入睡。他缓缓睁开眼,偏头望向舷窗之外。
此刻,飞机正飞行在平流层,下方是仿佛无边无际、厚重如棉絮的云海。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云层之上,反射出刺眼夺目的白色光芒,纯净、壮阔,仿佛一片波涛凝固的雪原。而在这片耀眼的云海之上,天空是那种近乎墨黑的湛蓝,深邃,遥远,蕴藏着无限的可能与未知。
他就这样飞行在光明与苍穹之间,脚下是熟悉的大地和人世牵挂,前方是汇聚了全球目光、充满了机遇与挑战的名利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