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裴原野感觉有些理不清思路。
自己像是身处什么谜团的旋涡当中，找不到出口。
状元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遇到无法解开的难题。
他没有接顾星池的来电，任它到时间自动结束，当作忙碌没有接起来。
想来，对方找他也只会是怒气冲冲的问询。
这件事，除非自己找到突破口，想好一切解释的理由和应对的策略，主动找顾星池道歉，才不会让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现在接起电话，尚不知道如何应对，以自己平日习惯性的冷静态度，怕是会再次激怒顾星池，有可能朋友都没法继续做。
但是，不应该啊，他对青年那么熟悉，那个感觉没有错。
怎么可能连喜欢的人都分辨不出来？
裴原野坐在书房座椅上，双肘担在扶手上，有些颓败地靠着座椅，看着身前。
桌面上还贴着许多便签纸，记录着顾星池的一些习惯和喜好。
每一条都花上了心思。
男人轻声叹了口气，眼睫半垂下来，盯着桌边上一个点，一动不动。
他有些怀疑自我，但自己这样年轻，距离思维老化还很远，为什么会有毫无头绪的感觉？
从来没这么无力过……
除非，问题不出在自己身上，所有错觉都来自外界。
事情按照正常发展，自己应该能找出突破口，但倘若事情被人为故意扭曲，有意造成他的认知混乱，那当前这种迷乱的状态，就可以解释了。
裴原野不再怀疑自己，开始思考第二个可能。
其实第二个可能的概率很大。
因为顾星池那张脸，不管是有意设计还是真的偶然，在今天都给了他一个冲击。
那就是跟女装结合在了一起，造成了性别认知的混淆。
虽然以前顾星池坦白过，自己也偶然看到过晾晒的衣物，但那些跟今天亲眼目睹这具身体和脸庞穿着女装，还是有很大区别。
裴原野抬手侧撑住额头，指尖探入发丝间。
离他最近的纸条，记录着「有痔疮，饮食需清淡」。
裴原野眯起了眼睛，感觉一瞬间脑海内有什么划过。
必须从头捋一捋这个事情，冷静下来，客观总结任何可能遗漏的细节。
就从他们初遇开始。
裴原野随手拿过纸笔，将座椅往前一滑，在桌前坐直，思考起他跟顾星池的第一次见面。
他开始书写记录时间，地点，以及对话和行为动作里的关键信息。
「颁奖典礼现场，卸下伪装，表露不耐烦，对突然的靠近紧张，反应过度。」
「翡达丽洗手间，承认跟冯晋关系，突发桃色事件，回避转头，未参与处理提前离开。」
「开机前特训，出手野蛮招式无法，被制服仍反抗，受伤抗拒上药，搬出同性恋会误会的说辞。」
书房里，奋笔疾书的身影四周，似乎飘荡着过往的一幅幅画面。
笔尖流淌出无数字迹。
「购买伪装男性特征快递，收件人偏女性化，解释是其助理名。」
「借房车更衣，上身穿着无袖短背心。」
「受伤被背回车厢，床铺血迹，解释长期受痔疮之苦……」
裴原野写到这里一停。
半张纸页上，顾星池撒的谎已经有小一半。
如果按照这个概率，青年嘴里的话许多不能信。
所以痔疮，可能是假的。
当初自己也疑惑过为什么会流这么多血，是否非常严重，对方拒绝他多插手。
但如果这血，是女性来的月经呢？
那不就合理了，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能渗出那么多，甚至穿透衣物。
裴原野手中的笔一停，悬空在纸张上，然后指尖微松，任它掉落下来滚动一圈。
男人倒吸了一口气。
仿佛豁然开朗。
许多疑点也可以解释。
但是，怎么可能呢？
青年跟他打架那么凶狠，高空威亚和剐蹭受伤都一声不吭，连在冰冷的深夜淋雨也照单全收，比大多数男演员都硬核能抗。
青年跟他拍男装时眉眼凌厉，衣服在他身上表现力完全撑得起来，珠宝晚宴时则化身时尚咖，戴着渐变眼镜被女人拥簇着言笑晏晏，看上去十分风流。
从行事风格到坐姿形态，都是最开放坦荡的模样，甚至还大方地搂着他的脖子，说他们是永远的好哥们。
顾星池是女的？
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叫顾星池，是今天的顾星安？
裴原野双手掌搓上面颊，掩住眼睛。
上次自己跟顾星池录制综艺节目，那时候来看，对方确实是男性。
衣服打湿轻薄的速干衣，短袖完全贴合在身体上，没有任何穿束胸的可能。
甚至，那次对方还跟他表了白……
等等。
裴原野埋进双手掌心的脸忽然抬起。
突然表白这件事确实一反常态，不像是以往顾星池的性格。
裴原野仔细回忆那天在电动观光车上的情景，不断倒放那个片段。
天才的大脑就像刻录机，只要主人需要调取，就立刻恢复当时的情景。
在反复回想到第六次时，裴原野找到了突破口。
‘裴老师？’
青年语调是上扬的。
顾星池，或者说之前的顾星池从来不用这样的语气喊他。
过去裴原野听到的所有“裴老师”尾音是向下的，青年明确把它当成了一个称呼，张口闭口都是这个词，早已习惯成自然。
即便后来他们关系很亲近，但这个名称没变。
只有那一次，说话者的尾音向上，带着些性格里的轻佻，还有初次喊出口的尝试。
就像是不确定听到者的反应效果，才带着上扬的疑问。
甚至刚才，穿着浅灰色短裙的少女谈及到了这件事，表演异常自然。
‘看到哥哥掉进水里，我当时特别担心……’
她是这样讲的。
裴原野豁然起身，掐着腰梳理。
所以所谓的前女友，大概率也能解释，不过就是闺蜜。
一起逛迪士尼，一起喝酒蹦迪，女孩子一起做这些太正常不过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说通了。
甚至之前自己找到吴子越，问他所谓的把柄如何解决，对方支支吾吾，只说是偶然发现的，甚至还倒打一耙，反问他有没有经过顾星池的允许，这样瞒着对方来谈判并不好。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吴子越知道了“顾星池是女生”这件惊天秘密。
所以惊动了沈家，作为长辈的舅舅出场，跑到片场帮忙解决这件事。
裴原野在房间里抱臂踱步。
一切都解释得通。
包括前些日子“顾星池”突然邀请他一起观影，看的是电影都是对方推荐的，现在看来也别有深意。
一部电影姑且可以解释成凑巧，但两部电影都与伪装男人这件事相关联。
甚至她会旁敲侧击问他的观影感受。
无法等待下去了。
爱情总是让人冲动。
裴原野尚未想好到底要如何面对她，面对面时又要讲什么话，就拿起书桌上的手机，快步离开房间。
他现在，只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