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吵起来？”
赵骜可没有那么好糊弄。
沈舟摇头，“臣也不知道贺郎中心里在想些什么，那日，臣与其一同坐着马车往京里赶，贺郎中突然说起错过会试殿试的事......”
沈舟把那日与贺辰飞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只不过，在驿站里说的那些，他只是笼统地说了两句。
“臣觉得，贺郎中是不是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才一次一次警告微臣。”
赵骜一直没说话，直到沈舟说完，他的眼睛才动了动。
“他与你说了这么多，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舟顶着皇上探究的视线，笑了下，“依皇上的意思，臣该什么都想得明白了？”
“以爱卿的才华，不该什么都想不到才是。”
赵骜的语气十分耐人寻味。
沈舟听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皇上，您说得对，臣确实是想到了一些。”
赵骜“嗯”了声，却是没有再问下去。
“你去让他们都进来。”
沈舟没有问他们指的都是谁，应了声后，便往后退。
岂料，宫门开了后，他还没走出去，一抬眼，便被前面三人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往后看了眼，拍了拍胸膛，转身赶紧把门关上。
“刘公公，你们这般看着我作甚？”
他压低声音，根本不敢说得太大声。
他心虚，十分的心虚。
贺辰飞打量着全须全尾出来的沈舟，心里好奇坏了。
“你怎么出来了？皇上没说什么？”
刘詹也惊奇地看着他，“是啊沈侍郎，我听贺郎中说得这般严重，还以为你会出事。”
沈舟摆手，故作轻松，“没出事，能出什么事呢，皇上就是说了我两句罢了，我已经认错了。”
贺辰飞一听，眼神更加奇怪了。
“你认错了，皇上就放过你了？”
听着怎么那么不可信呢？
沈舟呵呵笑着瞥了眼过去，他这都是为了谁？
他没再看贺辰飞，转而看向刘詹。
“刘公公，皇上让你们都进去。”
刘詹一听，下意识就要抬步离开。
意识到什么，他看向沈舟，“沈侍郎，你呢？”
沈舟摇头，“皇上没让我进去，我等你们进去就走了。”
贺辰飞一听，眼睛都瞪大了。
“不会吧，皇上怎会不让你进去？”
刘詹也觉得不可能，他们都进去了，沈舟怎么可能不让进去。
“沈侍郎，你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没有啊，皇上让我出来喊你们进去，也没叫我进去。”
既然没说，他也就当自己不用进去了。
在里面再待会，他怕自己感冒。
皇上那冷气呼呼往外放，等天色彻底热起来，应该可以省点冰块了。
刘詹看看沈舟，又看了看刘御医。
“皇上都让刘御医进去了，怎么可能不让你进去呢？”
刘御医抬眼看了下刘公公，却什么也没敢说。
贺辰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把拉住沈舟，让他一起进去。
“皇上让刘御医进去，定是要给你我好好看一看，你这就走了，一会皇上怪罪下来，看你怎么办！”
沈舟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根本不想再进去。
“皇上没喊我。”
“喊了，肯定喊了。”
贺辰飞没想到沈舟人瞧着文弱，力气竟还这般大。
他这一拉，竟没有拉动。
刘詹看了眼两人，什么都没说，小跑着到了前面，推门走进去。
“皇上，沈侍郎说您没让他也一道进来。”
话点到即止。
刘詹并没有说太多。
赵骜听着，眼皮突然就跳了下。
“让他也滚进来。”
“哎，奴婢知道了。”
刘詹一听，心道果然如此。
他脚步飞快退了下去。
贺辰飞早已知道刘詹进去要干嘛，在这期间一直拉着沈舟不让他走。
“你等等，等刘公公出来，若是皇上真不让你进去，我就放手让你走。”
贺辰飞瞥了眼被沈舟掰红的手指，“你别掐了，疼死了。”
“疼死你算了。”
沈舟见掰不开，又见宫门被人打开，刘公公正走出来，心也死了。
他掐了一把贺辰飞的手背，才松开手。
贺辰飞看着手背上的那道指痕，算不上多疼，但也疼。
他看了眼走过来的刘公公，凑到沈舟耳边小声道：“皇上正生气，你就这样走了，小心他更生气。”
沈舟瞥了眼他，没说话。
“沈侍郎，皇上让你也滚进来。”
刘詹乐呵呵地传达皇上的话。
沈舟看向贺辰飞，眉头一挑，“还不放手？”
贺辰飞笑着，听话地松开手，“你看，我就说，定然是你自己的主意，还好没让你走，不然，你就等着挨骂去吧。”
“呵，我多谢你了。”
沈舟又气又觉好笑，他挨的骂还少呢？
贺辰飞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其实骂也好，总归不过说两句罢了，只要命没丢就行。”
沈舟笑了，“确实，贺兄自求多福。”
贺辰飞一顿，愣住了。
刘詹终于找到机会说话，“沈侍郎，贺郎中，我们先进去吧。”
几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微臣参见皇上。”
三人一齐给皇上行礼。
即使沈舟也才出去不过一会，但该行礼他还是得行礼，这时候显眼，可不是个好事。
贺辰飞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老老实实给皇上行礼。
刘御医心里无比忐忑，只期望自己赶紧忙完事告辞离开。
他已经感觉到皇上的视线在身上滑过了。
可怕，太可怕了。
他一把年纪了，为何让他承受这么多？
刘御医又想擦汗了，可进殿之后，他就感觉背后一阵凉气围绕。
这会不是热出来的汗了，而是冷出来的。
赵骜看着底下三人，最终目光落在沈舟身上。
“朕让你出去喊人，喊这么久？”
贺辰飞没吭声。
这明显不是跟他说的。
得稳住。
刘御医也没吭声，嘴巴紧闭。
不该说的，不该听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舟静了一下，心中无奈，拱手道：“回皇上，您没喊微臣进来，微臣没敢进来。”
“臣把您的话传达后，贺郎中又拉着微臣不愿进来，微臣也没有办法。”
贺辰飞心惊，瞥了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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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舟就算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贺辰飞的小动作，又怎能逃过赵骜的眼睛。
他轻飘飘地扫了眼贺辰飞，随即看到态度尤为恭敬的沈舟身上。
看着这一动不动，行为举止上都挑不出错的臣子，赵骜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异样。
若非知道这人并非面上看着的这般听话乖顺，他怕是就要信了。
手指轻轻摩擦了两下扶手，赵骜似笑非笑：“莫不是你自个不想进来？”
贺辰飞刚刚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果然，皇上明察秋毫，知道他的无辜。
沈舟哪里还不知，定然是刘公公先前进来时跟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这人猜忌心重，偏偏又是个脑子转得快的，不好骗。
他与刘公公关系还算不错，想来刘公公也不会在皇上面前说他什么坏话。
皇上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那就可能是这人自己想出来的。
既是如此，沈舟可就不怕了。
“皇上，臣没有这么说过。”
赵骜“呵”了声，“说是没说，想了不是？”
被猜中心思，沈舟也没害怕，轻笑着说：“您没让臣进来，臣怕进来了，惹得您生气。”
贺辰飞整个人也是麻了。
他算是明白了，沈舟在皇上面前，怕是净说大实话。
也不怕脖子上面那颗脑袋哪日没了。
赵骜没说话，看了眼沈舟后，转而看向刘御医。
“你给他们好好瞧瞧，看看身子可有亏空。”
刘御医终于等来皇上的指令，连忙应是。
他放下医箱，正想站着就给人诊脉。
赵骜看着，大手一挥，“来人，赐座。”
刘詹也是机灵的，也不问皇上是给几人赐座，忙让人搬了三张椅子过来。
沈舟跪了这么久，又站了这么久，早就想坐了。
椅子搬过来后，他拱手道了谢，便坐下来。
贺辰飞也是，紧随着沈舟坐下。
刘御医见两人坐得这般干脆，谢恩后，也放心坐了下来，打开医箱，准备给两人看诊。
他正想先给贺辰飞诊脉，便见贺辰飞给自己使了个眼神。
于是原本要放在贺辰飞旁边的脉枕就放到了沈舟旁边。
沈舟瞥了眼贺辰飞，不懂他这是打算要搞什么鬼。
刘御医做好准备，温声道：“沈侍郎把手放在这里便好。”
“有劳了。”
沈舟依言把手放好。
刘御医将手覆上去，看了一会，问沈舟身子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沈舟略一沉思，眼皮动了动，不经意往上面看了眼。
赵骜挑眉，“刘御医问，你好好答便是，看朕作甚？”
沈舟温和一笑，点了点头，“皇上说得是。”
他看向刘御医，笑得很乖。
“刘御医，不瞒您说，我腰疼，手疼，脖子疼，腿疼，脚疼，肩膀也疼。”
刘御医的心随着沈舟的话一停一跳的，等沈舟说完，他才知道自己刚刚一直憋着一口气。
顶着上方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刘御医觉得今日流的汗，比前几天流的加起来还要多。
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尽量保持平静。
“沈侍郎应是长久赶路所致，我给你开个补气提神的方子，喝个几日，加以手法按压，歇息几日便可。”
沈舟点头，“多谢刘御医了，只不过，我这肐膝也有些疼，许是跪久了所致，您再另外给我开个方子吧。”
刘御医汗毛都立起来了，只觉上方那道视线跟之前的不一样了。
更为炽热，也更加让人无法琢磨。
贺辰飞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舟，随即看向刘御医正在写方子的手。
以他的距离和视力，明显能看出刘御医的手有些不稳。
手不稳，就代表着心也不稳。
可见沈舟说的这些话，也不只是他震惊，刘御医也在震惊之中。
想到这，贺辰飞看向沈舟。
能当着皇上的面说起这些，还能面不改色，神色平静的，怕也只有沈舟一人了。
连他，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这般放肆。
贺辰飞心里五味杂陈。
但他也是清楚，他其实很羡慕沈舟这般的随性潇洒。
好像那些繁文缛节在他面前，他都能驾轻就熟一般。
能在这些条条框框中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任何情绪，却又让人心里生不起气，态度，语气方面，能做到这般全面的，怕也只有沈舟了。
当然，他是不生气的。
就是不知道上面那位生不生气了。
贺辰飞转头，悄悄往皇上那边看了眼。
这一看，他立马收回了视线，心里的惊讶跟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在笑，竟是在笑？
贺辰飞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刘御医的声音。
他听话地把手放到脉枕上，直到刘御医的手触碰到了他的手腕，他才回过神来。
“嗯，就是有些累。”
刘御医又问了几个问题，贺辰飞都一一说了。
写完方子，刘御医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站起来，“回皇上，沈侍郎和贺郎中两人的身子都无大碍，好好休养便可。”
“嗯，一会朕派人过去拿药，你让人都准备好。”
刘御医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拱手应下。
刘御医一走，刘詹便有些紧张起来。
他看向早已经站起来的沈舟和贺辰飞两人，想了想，便给旁边伺候的太监们使了个眼神。
太监们点头，走出来便要把那三张椅子搬回去。
沈舟看了眼没坐一会的椅子，直到椅子被人搬起，才面露可惜地收回视线。
赵骜点了点扶手，看了眼沈舟和贺辰飞，伸手一挥，“退下。”
被刘詹示意出来搬椅子的几人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椅子，退回原位。
沈舟默默看了眼自己先前坐下的椅子。
皇上这意思，莫非是想让他坐下？
他看向上面，脸上露出一个乖顺温和的笑容。
“皇上，您不让他们搬走，莫非是想让我们坐下好好歇会？”
贺辰飞看了眼沈舟，没说话。
这等好事，他必然不会错过。
沈舟能成，他也能跟着坐下，不成，挨骂的也不是他。
贺辰飞算盘打得好，心情也变得美妙起来。
赵骜看了眼跃跃欲试的沈舟，又看向低头不语的贺辰飞，随口道：“你想坐便坐。”
“微臣想坐的，多谢皇上！”
沈舟一听，麻溜就坐下了。
慢一秒，他都怕皇上改变主意。
贺辰飞傻眼了。
皇上怎么会这样回答？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