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为什么一定要走?”
独孤行泪眼婆娑,怔怔望着娘亲,眸底尽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何娘亲执意要走?
苏玉儿脚步迟疑了好几次,回头的冲动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清楚,独孤文龙还在等着她。纵使前路渺茫,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她轻轻掰开儿子紧抱自己双腿的小手,蹲下身,冰凉的手掌抚上孩子的额头。
“孤行,今后你要学会独自一人生活。正如你的名字,独行天下。”
独孤行泪水模糊了视线,哽咽着喊道:“娘!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那一声“娘”,如同锥刺打入苏玉儿心扉。
妇人身子一颤,泪水瞬间模糊了眼角。她强忍哽咽,猛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那张稚嫩的脸庞,声音抖得不成调:“孤行...娘何尝愿意离开你?只是……若将你带在身边,便是死路一条。听话,好好活着……不要存报仇之念。娘只求你……此生……平安终老。”
言罢,她突然起身,一道清冷剑光自足下腾起,裹挟着她的身影,瞬息没入沉沉夜色,再无回顾。
“娘——!”
独孤行哭嚎着拔足在巷子里狂奔,终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微芒渐渐远去,再不回头。
巷中一片寂静,只有少年的哭声断断续续。
李咏梅心头酸涩难当,走上前想要安慰他,却听他猛地捂住脸,喉间挤出破碎的低喃:“不对……不该如此……绝对不该是这样的!”
“嗯?”小姑娘诧异,但还是伸出手,想要从背后轻轻环住这颤抖的肩背。
“别碰我!”独孤行突然甩开,声音嘶哑干裂,整个人的气场都陡然一变。
原本被院子里的闹剧吵醒的李牛,见那独孤行如此不识好歹,登时火气上涌,冷哼一声:“新来的,还敢这么大脾气?我看你是欠收拾!”说着便要上前教训。
陆衔梅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儿子胳膊:“李牛,你干什么,别乱来。”
“娘,他欺负姐!我还不能教训他?”
“那也轮不到你教训!!!”
李牛不服气地瞪着独孤行,偏过头嘟囔,却终究没再迈步。
那李咏梅呆立原地,手足无措。毕竟对这位刚来的“弟弟”,他的性格,自己还是不太熟悉。
“呃...那个...”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然而独孤行的双肩只是微微颤抖着,低声不断重复着一样的话语。
正当小姑娘要想办法安慰他时,忽然!一股气流自他体内涌出,巷子里的灰尘被席卷纷飞。李咏梅与陆衔梅俱是一怔,愣愣望着这奇异景象。
待独孤行缓缓抬头,那双眸子已不再是寻常少年的瞳孔,而是金黄一片,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威压,既冷冽而高傲,端的是一双龙瞳!
在场的众人都屏住呼吸,连风都似乎静止一般。
霎时间,整条小巷寂静无声。
他们只是凡夫俗子,龙瞳的威压,本能地震慑着在场所有人的心。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一个暴虐的传说!
倒是李牛最先惊醒,怪叫一声:“怪物!是怪物!”吓得一下子缩到陆衔梅身后,双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探出半个脑袋,惊恐地盯着独孤行。
陆衔梅也是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犹带稚嫩的少年郎,竟是蛟龙混血。这般出身,落在世俗眼中,可不就是个不该存于天地的孽障?
她一把拽住李牛,急声唤道:“咏梅,快回来!”
谁知李咏梅恍若未闻,仍自呆立原地,直勾勾盯着独孤行。那双秋水眸子里非但不见惧色,反倒浮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倒像是被那对灿若鎏金的龙瞳深深吸引了她的注意。
独孤行只是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转身,撒腿朝院外跑去。
“独孤小子!”李咏梅喊了一声,竟是不管不顾追了出去。
陆衔梅急得直跺脚:“这丫头!”紧赶慢赶追到巷角,却冷不防与刚归家的当家的撞个满怀。
只见李父一身粗布短打,肩上搭着个灰布包袱,满面风尘。被这一撞,踉跄退了两步才站稳。
“咋回事?大半夜的,火烧屁股呢?”
他放下布袋,忽觉不对,环顾四周:“咏梅人呢?咋跑出去了?”
陆衔梅急得满头汗,扯着丈夫衣袖道:“当家的,咏梅追着那独孤家小子跑了!那孩子...那孩子是个...”话到嘴边又咽下,只跺脚道,“快随我去寻人!”
李老汉酒醒三分,皱眉道:“把话说清楚,什么孽...哎哟!”话未说完,已被自家婆娘拽着往巷子深处奔去。
......
五更将至,乱葬岗上的雾气渐渐散去,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像是夜色即将退去。
与此同时,独孤文龙来到烂泥镇西侧的一座孤峰。
这座山与乱葬岗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没有坟墓,满地却布满纵横交错的剑痕。山石被劈裂的痕迹依稀可见,岁月虽久,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锋锐与凌厉。
此地唤作“祭龙山”,乃大隋旧时祭台所在。
昔年,大隋王朝为聚龙气、祭天安邦,震慑龙威,曾广邀四大剑山山主来此地刻留剑意,当时的场面可谓是盛况空前。
只可惜随着秘境之外的“祭龙台”的建成,原本这负责收集龙气的“祭龙山”也逐渐被弃用,历经十多余载,此地也年久失修,渐成荒芜,如今只剩满地疮痍,诉说着往昔辉煌。
独孤文龙伫立在山巅,目光扫过荒凉大地,心境却比这天地还要冷寂。
山巅上有一个祭台。
这座祭台占地极广,四周石阶环抱。中央有一方丈许圆盘,盘面上雕刻着金龙,龙首朝天,形似咆哮。祭台四角竖立着残破的石柱,雕琢着龙纹,只可惜在岁月的侵蚀,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气。
独孤文龙一步步走上祭台的一角,他站定身形,俯视山包下密密麻麻的坟墓。那些墓碑歪斜参差,远远望去,宛如古战场的残剑,沉默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此刻,道德生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
“道德生,我来了。”
道德生转过身,白道袍在晨风中微晃:“孽龙,别来无恙?”
独孤文龙冷笑:“何必假惺惺?你寻我来意,我心知肚明。”
“哦?”道德生白眉微挑,侧首对身后二人道:“道生、歉道,你们且先退下,本座想与他单独谈谈。”
崔道生恭敬作揖:“谨遵圣谕。”说罢扯了扯裴歉道衣袖,二人沿山路而下。按先前约定,他们需退出烂泥镇,远离真龙秘境。
裴歉道忍不住回首望了眼独孤文龙,低声道:“师父,这蛟龙当真不知死活?”
崔道生以目示意,二人身影渐隐于晨雾之中。
祭台上,只剩道德生他们二人。
老道士双手负后,绕着独孤文龙缓缓踱步:“你那妖人师父,如今藏在何处?”
独孤文龙冷笑,嗤之以鼻:“不知。若是你想寻他,何不用你那‘天时地利’去占卜?怎么?占卜不出来?”
道德生不怒反笑,白须微颤:“好个猖狂的孽畜。”忽的驻足,眸光骤凝,“不说也罢。本座问你,飞升台无故消失,此事你可知晓?”
独孤文龙讥诮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道德生陡然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袖中忽现一支金芒流转的神来之笔。只见他凌空挥毫,一个金光璀璨的字当空凝结,携着万钧之势,从天而降,直取孽龙头顶。
【神来之笔:别名“下笔有神”,道德生的本命物之一,本命字“道”的具象化,能将书写的文字转化为“至圣真言”,并蕴含着强大的法则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