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尘以经脉寸断为代价递出那一剑后的第三个夜晚。
烂泥镇的夜色如浊酒般浑浊,带着挥之不去的涩意。王清冽踏过青石板上的积水,月光从歪斜的屋檐间漏下来,在为那双玉足镀上霜色。
“师父,咱们这是要走了?”
柳岩树扛着鼓鼓囊囊的五行土布袋,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不,我们还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王清冽回眸瞥见徒弟灰头土脸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怎么,装出这副可怜相,以为为师会心软?”
柳岩树心头一颤——又被看穿了!
昨日盗坟被那宋大将军逮个正着,挨了顿好打。看这架势,今日怕是又要被派去干那等勾当。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
王清冽没理会柳岩树的愁眉苦脸,素手轻抬,将一缕青丝别至耳后。
忽然——
“咻!”
一道紫芒破空而来,在离她眉心三寸处骤然悬停。王清冽眼都没眨,任由那柄通体透明的飞剑在她面前震颤。随后剑身萦绕的紫气凝聚成一个个蝇头小字,如竹简般徐徐展开。
“清冽,烂泥镇风水已破,龙气汇聚,恐有真龙褪鳞重生......”
读到此处,她睫毛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因为接下来的话语让她心中震惊不已。
“经三圣共议,道、阴阳两家决议,择日镇压此地。”
王清冽突然轻嗤:“蠢货。”
“啊?我吗?”柳岩树一脸茫然,这明明是术圣他们的决议,与自己何干?
王清冽并未理会弯腰拾起地上一片碎瓦,在掌心掂了掂,突然反手掷出。
“啊呀!”暗处传来一声痛呼。一个偷看的少年捂着额头跑开,破草鞋踩在水洼里啪啪作响。
王清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赤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人说过,她的脚踝像是白玉雕的。说这话的人坟头草现在应该很高了。
就在此时,前方巷角突然转出个瘦削身影。
那少年低着头走路,却恰好在王清冽抬眼的刹那抬头。月光泼在他半边脸上,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一双极亮的眼睛。
王清冽的脚步微微一顿。
这少年她分明从未见过,却不知为何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亦或者...是前世擦肩而过的故人?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王清冽突然心血来潮,横跨一步,拦在了少年面前。
“认识一个姓陈的老头么?”王清冽自己都诧异会问出这话。
少年站住了。他转身的动作很慢,月光终于照全了他的脸——大约十岁的年纪,稚幼的脸庞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成熟。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瞳仁里映着月光,也映着王清冽微微蹙起的眉。
王清冽莫名感到一阵烦躁。她向来性情洒脱,最讨厌这种沉闷的气氛。此刻面对这个一言不发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般,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罢了,罢了。”
王清冽摆摆手,侧身让开道路。
少年依旧沉默,只是对王清冽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迈步向前走去。
等少年走远后,柳岩树突然开口道:“师父,你认识刚才的那名男孩?”
王清冽回头瞥了徒弟一眼:“不,只是觉得文龙他或许会留有个儿子...”
柳岩树愣住,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王清冽突然心中一动:“帮我抓住那个少年...”
柳岩树皱眉:“刚才那个?”
“不,是躲在巷子背后偷看我的那个。”
说着,她突然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个木匣子,递了过去。
“把这个盒子交给他,告诉他,将来遇到一个独孤姓的孤儿,就打开这个盒子,它能让他荣华富贵。”
柳岩树一愣,不明所以。
“还不快去?”
王清冽一声呵斥,柳岩树当即冲了出去,消失在街角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