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救室那惨白的灯光,直直地刺进顾渊眼底,碎成一片片慌乱的光影。
";患者左胸第三肋间有玻璃贯穿伤,距离心脏仅1.2厘米。";主治医师摘下口罩走出急救室,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瞬间弥漫开来:";再晚半小时,真的就危险了。";
“患者家属来了吗?”
医生急切的问:“需要立即手术。”
顾渊喉结剧烈滚动,艰难吐出一句:“联系到苏明了吗?”
“我在联系!”
莫子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心急如焚地给苏明一遍遍打着电话。
而公司这边,苏明看着桌上不断闪烁、备注“警察”的手机,眉头紧皱,满心厌烦,就是不想接。那铃声一下又一下,像催命符似的,搅得他加班心思都没有了。
这边还没下班的季小暖也被这执着的铃声吸引,在公司转了一圈,发现是苏明的手机在响。
“你的电话一直响呢。”
她特意瞧了眼备注,着重提醒道:“还是警察打来的。”
苏明眼皮都没抬,随手将手机调成静音,丢进抽屉,冷冷道:“肯定没好事,接它干嘛。”
说完,他又继续噼里啪啦地敲着代码,像是要把所有的烦躁都发泄在键盘上。
季小暖心里“咯噔”一下。
看守所的那段经历,让她对警察的电话有种本能的敬畏。她站在苏明桌前,轻声劝道:“要不你还是接一下吧!万一警察找你有急事呢?”
“不接。”
苏明头也不抬,态度坚决得像一堵墙,“真有事儿,警察自然会找上门。”
“你这人怎么这样!”
想到苏御几天没有回家了,前两天还有一两个字的短信回复,这两天干脆音讯全无,季小暖急得直跺脚,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万一警察是因为苏总有事找你呢?”
“那也跟我没关系,苏御早就跟我们家断绝所有关系了。”苏明咬着牙,眼眶微微泛红,手上敲键盘的动作却没停。
季小暖又气又怒,忍不住道:“真不知道苏总怎么会有你这么冷血的弟弟!”
苏明闻言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杯子被攥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白了。
他眼眶通红,撞开季小暖:“走开,你个空降前台助理,赶紧做好你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吧!” 而后,任由手机在抽屉里疯狂震动,离开,再也不予理会。
……
医院里,莫子打了好几通电话,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机械声:“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他满脸无奈,看向主治医生和顾渊:“苏明不接电话,我给他留短信了,就不知道他看不看。”
医生眉头皱得更深了:“那怎么办?”
“手术必须立即签字。”
白炽灯在视网膜烙下光斑,恍惚间又看见那辆冷链车在雨幕中消失在他眼前。顾渊拿过笔,指节泛白,家属同意书上“患者关系”那一栏,空荡荡的,像是苏御一道见不得光的疤。
“立即手术吧,出了事,我担着!”
盯着";家属栏”上的空白处,最后顾渊握着钢笔尖快速在“与患者关系”一栏的家属签下自己的名字,“渊”字最后一笔的墨迹像一滴化不开的黑色血痕在雪白的“手术通知书”上洇开。
“阿渊,这不合规矩。”
周迷想要阻止,可是显然已经晚了:“苏御明显是重大手术,万一出事,家属追究,我们警察担不起这个责任。”
“还是再联系苏明看看。”
医生自然知道顾渊是谁。虽然紧急情况下,警方可以代签,但是确实不符合医院制度。
急诊室里,气氛焦灼不下。
医生环顾四周,提高音量,焦急的又喊了一嗓子:“就找不到患者其他家属或朋友了吗?再拖下去,可能会耽误治疗! ”
一时间,急诊室外一片寂静。
突然,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伊尹海上站起身来。众人纷纷投去诧异目光,不知她要做什么。
伊尹海上迎着众人目光,径直走到医生面前:“医生,我来签字,可以吗?”
医生打量着她:“你是她家人?”
伊尹海上摇头:“不是。”
医生皱紧眉头:“那你们什么关系?”
伊尹海上回答:“她是我父亲的干女儿,权当她是我的远亲就行。”
说完,她又掷地有声地补充:“今晚她刚替我弟弟报了仇,我不想欠她人情。”似乎这一句在解释她为什么站出来。
“所有医药费,我们伊尹家出!”
医生听完,思索片刻后点头:“行,你算亲朋一类,可以签字。”
说着递上钢笔。
“签吧!”
伊尹海上毫不犹豫接过钢笔,在“手术通知书”上一笔划去顾渊的名字,在旁边郑重写上她的名字,然后将签字单递了回去。
“好了。”
“请立即手术吧!”
然后开口要求道:“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方案!术后所有除疤治疗也请都安排上,务必恢复如初!”
“因为苏御的脸和身体,不用我说,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作为我们公司对外发言人,同样意义重大。”
医生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保证。
“这个请您放心,我院国际部在外科领域技术顶尖,临床手术经验丰富。针对患者的伤情,我们会制定专门的综合治疗方案,从手术到术后康复,最大程度降低并发症风险,最大可能恢复机体功能与外貌,让患者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
“谢谢。”
周围人看着这一幕先是一怔,紧接着开始小声议论,就连刘洋汪助理都没想到,伊尹海上竟会为苏御做到这个地步 。
……
深夜的IcU走廊安静得可怕,仿佛一片寂静的深海,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泛着绿光,映得顾渊的下颌线绷成锋利的刃。
终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医生们推着苏御走了出来,神色放松:“手术很成功,留一两个人下来照顾,其余人都可以离开了,让病人好好休息。”
伊尹海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定。
她从远处的板凳上站起身:“走吧,接下来一两个礼拜,苏御也不能去公司了,我们还要继续工作。”
守了大半夜的汪助理和刘洋快步跟上。
眼见海上集团的人离开,周迷走到顾渊身旁,抬手拽了拽他,小声劝道:“阿渊,我们也走吧。这里,海上集团请了最好的看护和安保,不会再出事儿的。”
顾渊微微皱眉,目光紧紧盯着被推进IcU病房的苏御,片刻后,声音低沉却坚定:“这次苏御出意外,我作为负责她案子的经侦,对她的生命安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阿渊!”
周迷皱眉抗议,可声音在这压抑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无力。
“这两天你也累坏了,阿迷。”
顾渊轻轻推开周迷,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先回去吧,今晚我留下,等她脱离生命危险,我会通知大家。”
“我们走吧。”
蹲在墙边的莫子伸手抹了一把脸,随后拍了拍顾渊的肩膀,“大伙确实都累得不行了,这里就交给老大吧。”
“辛苦了,我们先撤吧。”
“啊……要走了吗?”
“你还想留下来睡冷板凳吗?”莫子拎起总是偷懒的简一。
歪着板凳差点睡着的简一,立刻清醒过来,忙不迭点头起身,脚步匆匆跟上其他队员,生怕动作慢一点就又被留下。
连续熬大夜追查案件。
周迷也困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了解顾渊的责任感的她,心里也十分清楚顾渊此时的感受,他们好不容易拦下那辆冷链车,却又让它在眼皮底下逃脱。如今苏御遭遇绑架,车厢里的混乱、散落的内衣,还有她浑身被捆绑碎片刺伤的伤口,都不难想象那两个绑匪当时要实施的不法侵犯有多么可怕。
换做任何一个女性,包括她自己,经历这样的侵犯,心理上都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更何况苏御也算是商界知名女性。
这件事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苏御根本无法像普通人一样躲起来,安安静静地生活。
#金融圈女神遭遇绑匪挟持#
#遭受百般凌辱#
等各种不怀好意的猜测,恐怕很快就会登上社会版娱乐头版头条。尽管目前绑架事件和苏御住院的消息已被全部封锁,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一丝风声泄露出去。
……
医院的走廊寂静得仿若无人之境,除了病房前值守的安保,其他人都已离去。惨白的白炽灯将顾渊的影子,在空旷的廊道上肆意拉长,显得格外寂寥沉默。
他独自坐在长椅上。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他紧绷的脸。
法医照片里,现场一片狼藉,每一张都像重锤,狠狠敲打着他的心。当翻到苏御被救出车厢的画面,他的手指骤然停住——及膝的雨衣下,她光裸的双腿满是血痕,双足踩在遍布尖锐碎片的车厢之中,宛如踩在刀尖之上,遍地血迹斑斑。
走廊的灯透过百叶窗,温柔却又清冷地洒在病床上苏御的脸上,在她的睫毛下勾勒出层层阴影。
顾渊起身,轻轻拧开门锁,掀开帘子,走近床边,看着病床上熟睡的人儿,他的指尖不自觉地轻轻触碰苏御手腕上层层缠绕的纱布,脑海中反复浮现着法医报告里的描述。
“受害者掌心,腕间,腿骨,有深浅程度不一的勒痕和划伤交错,经现场勘察,系绑匪捆绑及车内酒瓶碎片所致;最严重一处伤口在胸前靠近心脏1.2公分处的玻璃贯穿伤,该伤势对受害者生命安全构成极大威胁;除此之外,受害者喉部黏膜呈现充血、水肿状态,喉管内壁可见散在的点状出血,这表明喉管受到了臭氧刺激性气体的侵袭。”
“唯一庆幸的是绑匪没有成功实施性?侵……”
“对于一个女性,不幸中的万幸。”
尼龙绳与玻璃碎渣留下的丑陋伤痕,此时残忍地遍布她的全身。
寂静的深夜里,葡萄糖液顺着输液管滴落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仿佛滴在他的心间。
顾渊喉结滚动。
随着心电监护仪的波纹起伏。
他的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雨夜追捕时呛进的臭氧味,可他根本不敢去想,在那辆封闭的车厢,苏御究竟被迫吸入了多少,而在与他们失之交臂后,又是多么绝望和恐惧。
床头昏黄的灯光,在她戴着呼吸机的苍白面容上投下阴影。顾渊站在床边,伸手想替苏御掖好被角,却在听到她的梦呓后触电般缩回。
麻药未褪的苏御忽然颤了颤睫毛,梦呓般呢喃:";董事长...…我替你找到杀害海宴的绑匪了…...";
顾渊退开的大手,不经意扯住冰冷的输液管,葡萄糖液滴坠落的节奏在黑夜中乱了一拍。
病床上的苏御似乎感受到这丝变化。
指尖在黑暗中猛的一丝触动。
顾渊下意识握住输液调速器,将输液的速度调的更慢点,就在顾渊松了一口气时,苏御的手突然蜷缩成一团,不自觉揪紧床单,嘴里低声呢喃着:“不要!不要过来!……”
“挪开你们的脏手!……”
顾渊心头一紧,急忙俯下身去。
轻拍着她的手背,轻声安慰道:“别怕,没人会再伤害你。”可是苏御的眉头却依旧紧皱,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头,她似乎陷在一个他未曾经历的噩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