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婷婷到上场话还在想着洛奇，想用洛奇最后的成功抹掉被金燕提起的心结。
白婷婷像之前那般观察对手，判断对手的速度、力量，以及出拳可能的章法。可她不断移动间，面前的对手在想象里高大。白婷婷的眼前只有洛奇被按在擂台的耻辱，和第一次上台时四面八方的嘲笑声。
白婷婷不自觉双腿打软，金燕采访的声音变成质问在耳边响起，那些理性引导成了冷漠的介绍。
“这庆成拳击界没进国家队里年纪最大的拳击手了。”
“她参加了四年都没能进入国家队，四年水滴都能把石头弄出点动静，白婷婷四年了一点进步没有还退步了，她前两年还能进决赛，这两年连预选赛都赢不了了。”
“体育竞技就是有寿命的，让我们看看拳击界的新面孔，永远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让我们拭目以待第五年白婷婷会不会再输？如果再输她还会继续留在体工队吗？体工队是继续收她？还是把这个名额和资源留给真正有能力的呢。”
阳光穿过庆成体育馆最高处的玻璃落在白婷婷头顶，她分不清哪些是想象，哪些是真实，她也不想分清，因为她输了四年是真的，她霸占名额是真的，她没有能力，也是真的。
无论那些话金燕是否真的说过，那些话都是每个知道白婷婷经历的人会说的话。白婷婷一直明白，顾悦根本不是和她处境相同，顾悦只是一直在停下脚步等自己。
肩膀的疼痛在此刻传来，白婷婷被擂台边粗绳反弹时才想起，她还在擂台上，她的呼吸没法平复，她的脚步也没法平稳，她的脉络在皮肤下和血液狂欢，没有一个部位愿意为她第五年的擂台努力。
第二回合，白婷婷想到母亲厨房里已经发黑的油壶，想到冰箱里永远蒙着保鲜膜的隔夜饭，白婷婷冲向对手和所有的器官反抗。
她没有碰到对手一根汗毛，她和擂台亲密接触，她应该站起来，可她知道第五年她根本闯不过。
雷婧和杨梅跟着顾悦到后来，后来根本没有白婷婷的身影。所有人忙着各自的比赛，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失败者的离去，或者说大家已经习惯了白婷婷的失败。
“她关机了，以前四年她从来没有关机过。”
“她可能要静一静。”
“以前四年她也没有要静一静啊。”
“可能因为这是……”
雷婧本来想说，这是第五年，好在顾悦也没有在认真听。
“刚我上场前还特地来看她，她状态很好的，根本不是后来上台的样子。”
“你是不是看错了，她这段时间都不怎么说话。”
“你们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啊，谁训练完之后还有力气说话，再说了她跟我说话都跟以前一样，没什么一场。”
三人找遍体育馆的观众席和卫生间，都没白婷婷的身影，而白婷婷的储物柜开着，里面没有拳击服，也没有外衣。只有一张洛奇的海报。
三人来不及多想转身冲出体院馆，跑得最快的不是顾悦是雷婧。
雷婧想到上次在火锅店里跑掉的朱欣俞，后来她们知道朱欣俞是在跑掉之后和地下搏击俱乐部有了关联，如果一切重来，雷婧一定会在朱欣俞踏进那里之前找到她。
体工队宿舍，体工队食堂，以及白婷婷远江区的家都没有白婷婷的身影。
阳光早就从骄傲的明媚变成伴着风的躲藏。雷婧和顾悦站在体工队门口商量去处。
“还有一个地方，不过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什么地方？我们连她家都去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
“你们知道远江区什么最多吗？”
“什么？”
“陵园。”
“你是说她去了墓地？”
“我猜的，她有时候会去她爸爸的墓地。”
“那你知道在哪吗？”
“我只知道公墓的名字，但是要找一找。”
雷婧看着渐渐隐没的太阳，“你确定现在这个点她还在墓地？”
“不然还有什么地方？”
杨梅留在宿舍随时给两人发信息汇报，白婷婷的母亲得到的信息是顾悦和白婷婷闹矛盾，说等白婷婷回家就立刻给顾悦信息。
两人都没有信息，只能想第三种可能。
顾悦给司机的地点在“隐龙山公墓停车场”，司机愣了半天问两人去干什么，雷婧没说话，顾悦急促着说找人，还给司机加了一百块。
由于庆成的城市建设和规划，早年在城里的很多墓地都变住宅或商场，远江很多地又都开发成大大小小的公墓。隐龙山则是其中一处规模较大的墓地之一。
从城东到此处一个小时，司机看在顾悦又多给一百块的情况下在停车场等着。墓地任何照明设施，因为没有人会在这个点来墓地。
墓地周围有山有水，占着风水，自然也没有高楼大厦遮挡冷风，雷婧觉得这里的风比庆成大不少。
从停车场向前看去，左边、中间和右边都有墓地。至于有没有人根本看不见。
“我记得有一次清明陪她来，是在一个厕所旁边的上坡过去，然后有条小路一直走，走到一个大缺口的地方，那个缺口处有很多人放鞭炮，再往前走左拐上坡，不知道是第几排，但是我感觉我到了那能认识。”
月光下雷婧一边听着一边适应黑暗，她分辨清楚方向，在顾悦说话间看向左边。
“厕所在那。”
顾悦朝雷婧指的方向看去，“你确定吗？我怎么看不到？”
“这边只有左边一个厕所，厕所旁边有个上去的通道。”
“你怎么知道？”
“我爸也住这里。”
“你爸住这里？”
顾悦反应过来凑近雷婧道，“你是说你爸？”
“别管我爸了，你刚才说名字我还在想，远江区有几个叫隐龙山的公墓，原来都是一个，而且你说的方向差不多也是我爸墓地的地方，那一块好多新坟，不过这么黑，白婷婷还能在这里？
“也不是特别黑，现在我感觉适应多了，你看，厕所。”
雷婧也适应多了，但她俩都不敢回头，耳边刮过的风里好像有许多地下的朋友们正上来张望，两人手挽手走上台阶，走过小道，走到第一个缺口处左拐上坡，在坡度曲折处顾悦向左道，“应该就在这边，但我想不起是哪道。”
“走过去看看，分不清但总能看得清有没有活人站着吧。”
人站起比墓碑高，这才是顾悦不确定的地方。如果白婷婷在这里，那她和雷婧早该看到了。
可这里分明没有人。
“我就说她是疯了才在这里待到天黑。”
“可是她妈妈和杨梅都没给我打电话啊。”
“可能她去其他地方了呢？你说她会不会回去报复训练了？我们刚才只去了食堂和宿舍，没去训练室。”
“不可能啊，她这时候应该最怕见到同学和教练。”
“那……那……那……那是什么？”
两人转头间都不死心地朝可能的两排墓碑望去，在其中一个墓碑处，有一团黑色突兀地在惨白的月光下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