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油滑得能让冰块打出溜。
门内依旧死寂。
飞竹蜻蜓的笑容僵在脸上。
叶仓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她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但周身散发出的灼热气息已经让空气微微扭曲。她向前一步,捏了捏指关节,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跟她废什么话。”叶仓的声音冷得像铁,“直接把门熔了,把她揪出来。”
“别。”赢逸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叶仓即将抬起的手臂停在了半空。
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抬起右手,屈起食指,对着那扇厚实的木门,轻轻叩击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清脆,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不是敲在门上,而是直接敲在了人的心脏上。
门内,原本仰头灌着酒,满脸烦躁与厌世的富士风雪绘,身体猛地一震。酒瓶从她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清冽的酒液混着碎玻璃淌了一地。
那三下敲门声,让她感觉整个船舱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一股无形的、无法言喻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了上来,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仿佛门外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头自深渊中苏醒的巨龙,正用淡漠的眼神审视着她这只小小的蝼蚁。
她所有的烦躁、醉意、不耐烦,在这一瞬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惊悸。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那是什么洪荒猛兽的洞口。
几秒钟的死寂后,门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一张苍白而精致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那双美丽的、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警惕与探究。
她的目光扫过一脸谄媚的导演,扫过笑容僵硬的飞竹蜻蜓,扫过气场不善的叶仓,最后,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站着的男人身上。
男人很高,穿着简单的劲装,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他的五官俊朗得不像是一个常年奔波的忍者,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夜空,平静如古井,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眼中掀起一丝波澜。
他就是那股寒意的源头。
富士风雪绘,或者说风花小雪,握着门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有事?”她强装镇定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赢逸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一旁的导演:“合同上说,我们负责她的安全。现在我们到了,人也见到了。剩下的,是她的事。”
说完,他便转身,似乎打算就此离开。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让风花小雪愣住了。她从小就是万众瞩目的公主,后来成了风靡各国的女明星,从未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待她。
“站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
赢逸的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
“你就是他们的头儿?”风花小雪推开门,抱着手臂,摆出惯常的高傲姿态,“就凭你们几个,也敢说能保护我?你知道我的敌人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赢逸的回答简单直接,“我们只负责让你活到拍摄结束。至于你的敌人是谁,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我们的。”
“你……”风花小…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人说话怎么能如此气人?
飞竹蜻蜓赶紧上来打圆场:“风雪绘小姐别误会,我们队长的意思是,无论敌人多强,我们都有绝对的信心完成任务!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信心?”风花小雪冷笑一声,目光又回到了赢逸的背影上,“我只看到了傲慢。”
赢逸终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让风花小雪心脏又漏跳了一拍。那眼神里没有傲慢,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绝对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说完,便径直走向甲板,找了个靠着船舷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风花小雪呆在原地,感觉自己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发泄,憋得胸口发闷。
叶仓从她身边走过,冷哼了一声,墨镜下的嘴角撇了撇,那意思很明显:不识好歹的女人。
飞竹蜻蜓则对她露出一个“请多包涵”的笑容,然后快步跟上了赢逸。
只留下风花小雪和导演在原地,气氛尴尬。
接下来的航行,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飞竹蜻蜓发挥了他交际花的本色,很快就和导演、船员们打成了一片,从他们嘴里套出了不少关于剧组和风花小雪的八卦。
叶仓则像个尽职的保镖,时刻保持着警惕,但她的主要精力,似乎都用在了“监视”那个不识好歹的女明星上,眼神锐利得像随时能把人点燃。
而赢逸,他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船舷边,或是闭目养神,或是看着无垠的大海,仿佛一尊融入了背景的雕塑。
风花小雪一开始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用冷漠来武装自己。但无论她喝得多醉,闹出多大的动静,那个男人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有一次,她故意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从他身边走过,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在甲板上。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疼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稳定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她睁开眼,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
可还没等她看清,那手臂便已经松开,仿佛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赢逸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对着闻声赶来的飞竹蜻蜓淡淡地说了一句:“看好她。”
然后,他又坐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风花小雪被飞竹蜻蜓扶着,愣愣地看着那个男人的侧脸。他的手掌残留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腰间,很温暖,却又很疏离。
她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挫败、好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夜深了,海风带着寒意。
风花小雪睡不着,披着毯子走出船舱。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依旧坐在老地方,月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边,看起来更加孤高,更加不真实。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不远处停下。
“你不睡觉吗?”她问。
赢逸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需要。”
又是一句能把天聊死的话。
风花小雪却不打算放弃,她抱着膝盖坐了下来,看着海面上粼粼的波光。“你叫赢逸,是吗?飞竹蜻蜓说的。”
“……”没有回答。
“你们是忍者,对吧?我演过很多关于忍者的电影,但你们……跟电影里演的不一样。”
“……”依旧没有回答。
“电影里的忍者,要么冷酷无情,要么忠心耿耿。可你……”风花小雪侧过头,看着他完美的侧脸,“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这一次,赢逸终于有了反应。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
夜色中,他的眼神比海水更深,比星辰更亮。
“在乎的东西,不需要挂在脸上。”
说完,他站起身,留下一个背影,走回了船舱。
风花小雪独自坐在甲板上,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咀嚼着那句话,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愈发浓烈。
她忽然觉得,这次被迫的雪之国之行,或许……并不会像她想象中那么无聊。
之后的几天,船上的生活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平衡。
飞竹蜻蜓成了剧组的非官方联络官,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几手变戏法似的小忍术,把导演和船员们哄得服服帖帖,俨然成了剧组最受欢迎的人。他总能不动声色地从各种闲聊中,拼凑出有用的信息。
叶仓则像一只优雅而危险的猎豹,总是在距离风花小雪不远不近的地方巡弋。她的目光很少离开风花小雪,但那目光里带着审视、警告,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针对赢逸的占有欲。每当风花小雪试图靠近赢逸时,叶仓周身的温度都会不自觉地升高几分。
而赢逸,依旧是那个移动的背景板。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头,任凭海风吹拂。他的存在感时而强烈,时而淡薄。强烈时,他就像这艘船的定海神针,让人无端心安;淡薄时,你甚至会忽略他的存在,仿佛他已经与海天融为一体。
风花小雪的“作妖”行为在几次无功而返后,渐渐停歇了。她发现,无论是撒娇、耍赖、还是卖弄风情,对那个男人都毫无作用。他就像一块万年玄冰,任你烈火烹油,我自岿然不动。
这种彻底的无视,反而激起了她前所未有的好胜心。
于是,她改变了策略。
这天下午,风和日丽,赢逸正靠在船舷上,闭目感知着海水中生物的流动。一阵香风袭来,风花小雪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清酒和两个精致的酒杯,出现在他身边。
“一个人看海多无聊,喝一杯?”她巧笑嫣然,完全不见了之前的颓废和高傲。
赢逸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演《风云公主》的时候,学过一套很厉害的剑舞,你要不要看?据说是一位古代剑豪所创,威力很大哦。”她眨着眼睛,试图引起他的兴趣。
赢逸缓缓吐出两个字:“花架子。”
风花小雪的笑容僵住了。她花了好几个月才练成的剑舞,被无数人称赞兼具美感与力量,到了他嘴里,就成了“花架子”?
“你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是花架子?”她不服气地反驳。
“真正的杀人之剑,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个角度,每一次呼吸,都为了取走性命。你的剑舞,取悦人的成分,太多了。”赢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表演的核心。
风花小雪彻底说不出话了。她不是傻瓜,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那只是为了电影效果而设计的舞蹈,和真正的搏杀,有天壤之别。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演员身份,在这个男人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他一眼就看穿了表象下的本质。
她有些丧气地放下托盘,在他身边坐下,也不管他喝不喝,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这人,真没意思。”她抱怨道,“夸我一句会死吗?”
赢逸没有理她,他的目光忽然投向了远方的海平面。在那里,几个小黑点正在迅速放大。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和船员吹牛的飞竹蜻蜓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另一边,正在擦拭苦无的叶仓也猛地站起,看向同一个方向。
“有客人来了。”赢逸淡淡地说。
风花小雪还没反应过来,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响彻了整艘船。
“海盗!是海盗船!”了望手惊恐的尖叫声撕裂了平静的午后。
船上的普通人瞬间陷入了恐慌。导演三太夫两眼一翻,很干脆地晕了过去。船员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场面一片混乱。
三艘破旧但速度极快的海盗船呈品字形包抄过来,船上站满了手持各式武器、面目狰狞的海盗。他们怪叫着,将钩索射向商船,准备登船。
“保护风雪绘小姐!”飞竹蜻蜓大喝一声,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船舷边。他双手快速结印,几枚手里剑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切断了最先射来的几根钩索。
叶仓则更加直接,她几个纵跃跳上了船的桅杆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冲上来的海盗,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兴奋。
“一群杂鱼,正好拿来松松筋骨!”
她双手结印,猛地张口。
“灼遁·过蒸杀!”
数个火球从她口中喷出,在空中盘旋交错。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海盗,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里的水分就被瞬间蒸发,变成了一具具干瘪的焦尸,冒着青烟摔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