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除了不需要的队长,还有不在的小南,大家都通过了?”
“没错。”安卿鱼站起身,指了指门外,“既然醒了就走吧,大家都在演武场等着。教官说等你醒了有好东西要发。”
林七夜愣了一下:“发东西?奖状吗?”
安卿鱼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有些古怪:“去了你就知道了。我也很难形容那是什么场面......大概算是,批发市场?”
......
演武场的气氛很诡异。
平日里总是充满兵器碰撞声的地方,此刻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136小队的成员们围成一个半圆,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盯着场地中央。
那里放着一把太师椅,陆鸣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手里拿着瓶冰镇可乐,时不时吸溜一口。而在他的脚边,随意地堆放着几个巨大的黑色金属箱子,就像是刚从货运卡车上卸下来的快递。
“来了?”
看到林七夜和安卿鱼走过来,陆鸣放下可乐,打了个响指,“正好,人齐了。”
赵空城嘴里叼着烟,烟灰积了一长截都没弹,他指着地上的箱子,声音有点抖:“教官......你别告诉我,这里面装的都是那个?”
“哪个?”陆鸣挑眉,随即一脚踢开了最上面的箱盖。
哐当一声。
箱盖翻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漆黑的人偶。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具体的肢体细节,就像是未完成的素描模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林七夜的瞳孔猛地收缩。
转神体。
那个让他经历了三天三夜地狱折磨,才勉强掌握卍解的传说级道具。
此刻,它们就被随意地堆在一起。
粗略数去,至少有七八个。
“这......”红缨张大了嘴巴,手中的长枪差点掉在地上,“这玩意儿还能批发的?”
“既然要造神,就别扣扣搜搜的。”陆鸣站起身,随手抓起一个人偶扔给赵空城,“我们要面对的是古神,是神明,不是过家家。如果连装备都凑不齐,还打什么仗?”
赵空城手忙脚乱地接住人偶,沉甸甸的质感告诉他,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一人一个,别抢,都有份。”陆鸣指了指剩下的箱子,“坏了还有备用的,管够。”
全场死寂。
这就是抱上大腿的感觉吗?
这就是所谓的“上面有人”吗?
这种扑面而来的土豪气息,让这群习惯了精打细算的守夜人们感到一阵眩晕。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陆鸣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东西给你们了,能不能成,看你们自己。这玩意的风险你们也看到了,林七夜差点就死在里面。三天时间,要么掌握卍解,要么......变成废人,甚至死亡。”
原本热切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转神体是捷径,也是悬崖。
谁先来?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都渴望力量,但面对这种未知的生死试炼,本能的犹豫是难免的。
“咔。”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赵空城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灰白色的烟雾。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然后大步走了出来。
“我先来。”
他把转神体往地上一杵,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几分混不吝的笑意,“我是老兵,皮糙肉厚。要是这玩意儿有什么副作用,或者这批货有质量问题,我先替你们扛着。”
“老赵......”红缨下意识地想喊住他。
赵空城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他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喜欢吹牛,但在这种时候,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因为他是136小队里,除了陈牧野之外资历最老的人。
照顾新人,是老兵的责任。
“好觉悟。”陆鸣赞赏地点了点头,随手一挥,一道透明的结界笼罩了演武场中央,“开始吧,让我看看你的‘花天狂骨’,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赵空城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腰间的双刀,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老伙计,别给我丢人啊。”
他猛地拔刀,将那两把长短不一的斩魄刀,狠狠地刺入了面前的漆黑人偶之中!
轰——!
黑色的灵压如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转神体的表面开始剧烈蠕动、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那漆黑的躯壳中破茧而出。
......
黑色的灵压并未像林七夜那时一般化作具体的形状,而是如同浓稠的墨汁,在空气中晕染开来。
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结界内部。
“这味道......”站在结界外的温祈墨皱了皱鼻子,“怎么像是劣质脂粉味?”
赵空城没有说话,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眼前的转神体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团不断变幻的黑雾。
“哎呀,这么粗鲁的召唤方式,真是让人家好生困扰呢。”
一个慵懒、沙哑,却又带着几分勾魂摄魄的女声从左侧的黑雾中传来。
黑雾散去。
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显露身形。她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深紫色和服,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右眼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左眼半眯着,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倦怠。
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烟斗,正轻轻地往外吐着烟圈。
而在她身旁,另一团黑雾悄无声息地散开。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忍者服的少女,脸上戴着半截惨白的骷髅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她手里没有任何武器,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如芒在背的刺痛感。
花天狂骨。
这就是赵空城斩魄刀的实体化形态。
“这就是......我的刀?”赵空城这一次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刃禅世界的两个人。
一个像是从吉原花街走出来的花魁,一个像是从暗杀组织里逃出来的忍者。
“怎么?不满意?”
那名花魁打扮的女子——花天,微微低下头,用那只独眼打量着赵空城,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就是我们的主人吗?看起来......是个没什么天赋的大叔呢。”
那个“呢”字拖得很长,带着一种让人火大的嘲弄。
旁边的忍者少女——狂骨,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杀气更盛。
赵空城的额头上暴起一根青筋。
“少废话!”他大吼一声,试图用音量来掩盖那一瞬间的错愕,“既然出来了,那就开打吧!只要打败你们就能掌握卍解是吧?”
“打败我们?”
花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掩嘴轻笑起来,头上的金钗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叔,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可不是单纯的厮杀,这是......大人的游戏哦。”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凭空消失。
不是瞬步,也不是速度快到极致的移动,就像是一滴墨水融入了水中,彻底失去了踪迹。
赵空城心头一跳,本能地向右侧挥刀。
铛!
火星四溅。
一把巨大的弯刀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挡住了赵空城的攻击。握刀的正是那个沉默的忍者少女狂骨。她的力量大得惊人,竟然震得赵空城虎口发麻。
“太慢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赵空城只觉得脖颈后方一阵发凉,那是烟斗喷出的热气。
“崭鬼。”
花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空城猛地低头,只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而花天正踩在他的影子上,手中的一把短刀正对着影子的咽喉刺下!
“卧槽!”
赵空城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了这一击。但还没等他站稳,地面突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艳鬼。”
花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半空中,手中把玩着烟斗,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叔,你今天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
“哈?”赵空城懵了。
噗嗤!
一道血光从他的大腿上飙射而出。
明明没有任何人攻击他,但他的大腿上却凭空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哎呀,猜错了吗?”花天歪了歪头,“看来不是红色的呢。那......灰色?”
噗嗤!
赵空城的手臂上再次爆开一团血雾。
“该死!这是我斩魄刀的能力啊?!”
赵空城彻底乱了阵脚。他挥舞着双刀,试图攻击花天,但无论他怎么砍,刀刃都会穿过花天的身体,就像是在砍一团幻影。
而那个沉默的忍者狂骨,则像是一个幽灵,总是从最刁钻的角度发动攻击,逼得他不得不回防。
一个在明处戏耍,一个在暗处刺杀。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单方面的玩弄。
“只有这种程度吗?”花天的声音越来越冷,那种轻佻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失望,“连陪我玩游戏的资格都没有......真是无趣的男人。”
赵空城喘着粗气,浑身是血。
他的战斗经验,他的热血,他那引以为傲的“不要命”的打法,在这个诡异的女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规则。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规则碾压的无力感。
就像面对林七夜的卍解一样,在这个女人的游戏规则里,他的一切努力都像是小丑的滑稽表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缨在场外看得干着急,“老赵怎么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陆鸣坐在椅子上,摇晃着手里的可乐瓶,看着里面黑色的液体起伏。
“花天狂骨的刀,是‘成人’的刀。”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老赵虽然年纪大,但他骨子里......还是个热血漫的主角。他想当英雄,想正面击溃敌人,想用气势压倒一切。”
陆鸣抬起头,看着结界里那个狼狈的身影,眼神复杂。
“但花天狂骨不懂这些。它的规则是阴暗的,是狡诈的,是不讲道理的。小孩子的游戏才分对错,大人的游戏......只看输赢。”
“如果老赵不能抛弃那颗想当‘英雄’的心,去学会做一个卑鄙的‘大人’......”
陆鸣顿了顿,语气冰冷。
“他今天,会死在这里。”
......
演武场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空城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尘土里,砸出一个个泥点。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那股甜腻的脂粉香气此刻闻起来就像是催命的毒药。
“怎么?这就站不起来了?”
花天悬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她手中的烟斗轻轻敲击着虚空,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是倒计时的钟摆。
“真是让人失望啊。”她摇了摇头,眼中的轻蔑如同实质般的针扎在赵空城的心上,“本来以为能把我们唤醒的男人,至少应该有点‘格调’。没想到,只是个只会大吼大叫的莽夫。”
狂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空城身后,那柄巨大的弯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只要轻轻一拉,这颗头颅就会落地。
“结束了。”花天转过身,似乎连看最后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种无趣的游戏,不玩也罢。”
无趣......
莽夫......
这些词像是重锤一样,一下下砸在赵空城的脑门上。
赵空城的意识有些恍惚。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充满了烟味的小巷子,回到了第一次握住刀的时候,回到了无数次看着队友受伤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想当英雄。
真的很想。
像陈牧野那样沉稳可靠,像林七夜那样天赋异禀,甚至像吴湘南那样优雅强大。他想站在最前面,大喊一声“老子来扛”,然后帅气地解决所有敌人。
所以他练刀,练最刚猛的刀法。
他抽烟,装作一副沧桑的样子。他大笑,掩盖内心的平庸。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