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失力,轻微颤抖的手臂紧绷着,安崇邺只一触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宁绝?”他背对安崇羽,压低声音,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忧。
“没……没事。”
忍着不适,宁绝咬牙摇头,借着他的搀扶站稳,手无意识攥紧了袖口,他本想再往外走,可那五脏六腑传来的绞痛,让他寸步难行,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饶是再大意,安崇邺也看得出他这并不是没事的样子,担忧的心高高悬起,顾不得在场有人,他直接问:“怎么回事?”
“无碍,应是吃错东西了,我回去休息休息就好。”
宁绝始终避着他的视线,哪怕冷汗已经顺着下颌角滴落,他还是强撑着,不肯露出半点虚弱来。
他在赌,赌安崇羽不敢要他的命。
只要离开这座府邸,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说,可要是在这里,当着安崇邺的面说出他中了安崇羽下的毒,不用想,他都能猜到安崇邺会发多大的疯。
柔柔的力道拂开抓着自己的手,宁绝说得有气无力:“两位殿下慢聊,臣失礼,先告辞了。”
抬脚走出一步,摇摇晃晃的身体,还没来得及走到楼梯口,便听得身后响起漫不经心的声音。
“宁大人似乎很难受,本殿府中有药师,要不要唤人来看看?”
安崇羽斜靠着椅子,悠哉的眼中好似有几分幸灾乐祸。
咬紧的牙关浸出丝丝血腥气,宁绝此时已经无力回话,后背汗湿,他捂着腹部,一双打颤的双腿顿时支撑不住,整个人失力般就要跪下去。
“嗖”的一声,劲风擦着脸颊划过,预想之中的磕碰没有发生,就在宁绝双膝即将落地的一瞬间,安崇邺猛地冲上来,一把将人捞住,稳稳的护进了怀里。
“阿绝!!!”
掩饰不住的惊呼掺杂着浓烈的情感,看到他满头细汗滑下,安崇邺慌急了。
圈在腰上的手劲很重,宁绝站都站不直了,可还是不想让他担心。
“我没事……”
简单的三个字,却好似耗尽了他全部力量。
都这副样子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顾不得其他,安崇邺搂着人就要走。
“四皇弟急什么,桌上的酒还没喝呢。”安崇羽又一次叫住了人。
安崇邺头都没回:“今日不便,皇兄若有兴致,下次府中设宴,你我再尽情痛饮。”
“他日是他日,可今日的酒不喝,皇弟恐怕是会后悔哦。”
他这话……别有深意。
安崇邺低头看了眼浑身都在颤抖的宁绝,一个不安的念头在心中划过。
转身,那双冷到极致的眼睛死死盯着安崇羽:“你这话什么意思?”
态度转变,他连皇兄两个字都懒得叫了。
气氛凝滞,安崇羽眯了眯眼,审视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探究:“没什么意思,本殿只是看宁大人难受得紧,想着叫府里的药师给他看看,说不准能缓解呢。”
他府里的药师,三分药七分毒,与其说看病,不如说是投毒来得更实在。
安崇邺嗤了一声:“本殿从不知道,你还会有如此好心,只不过,你府里的人,还分得清什么是药,什么是毒吗?”
他带着嘲弄的语气,可安崇羽听了,却只是大笑两声,不咸不淡的说:“本殿叫他们分清,他们自然就分得清。”
同理,他若叫人分不清,那群人也是能当个睁眼瞎的。
安崇邺信不过他:“皇兄的心愚弟看不真切,京都大夫到处都有,就不劳烦三皇子府的药师了。”
言罢,他扶着人就要走。
“京都大夫再多,也不见得能治宁大人的病痛。”安崇羽不屑一笑,道:“你若不信,就带他离开试试。”
他这话,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后脊僵直,安崇邺眸中生厉,几欲喷出火来:“你……给他下药?”
质问中带着藏不住的愤怒,安崇羽没有否认,只是讥诮的看着他:“皇弟何故如此生气?看你这副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伤的是你的心爱之人呢。”
多少年了,他有多少年没看到这张脸上露出这种掩饰不住的表情,怒目圆瞪,无法压抑,一副恨不得撕碎他的样子。
原本只是怀疑,此刻看来,那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安崇羽指了指面前桌上的酒杯:“宁大人浪费了一杯好酒,方才热着,要是喝了,说不准就不会那么难受呢。”
“安崇羽!!”
没兴趣再跟他啰嗦,安崇邺打断他的话,扶着宁绝往前走了两步:“解药。”
“什么解药?”
他装傻:“宁大人是中毒了吗?我不知道呢,要不要我叫人来看看?”
“别跟我玩装傻充愣那一套,你说这么多话,不就是等我开口问吗?”
他那点试探的手段,在安崇邺面前根本无所藏:“你想知道什么,直接与我说,宁绝是朝廷命官,他若在你手中伤了,你必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去。”
宁绝官职或许不高,但他深受启安帝器重,又有着探花郎的身份,在文人雅客中颇具盛名,如此表率,若是死在了他府中……
启安帝不会饶过他,那群盯着皇子一举一动的文官们,更是有了口诛笔伐的理由。
安崇羽再蠢也不会不知道这点厉害,打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宁绝的命,一切只不过是借他身体上的痛苦,来试探安崇邺的态度罢了。
他笑笑,佯装莫名:“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好心好意想叫人来给宁大人瞧病,你不领情就算了,无凭无据,怎么还能把罪名安到我身上来呢?”
装傻充愣的把戏,玩多了就显得很假。
安崇邺扶着宁绝到太师椅上坐下,眼见那本就瘦弱的身躯弓作一团,他死死咬牙,森寒的眼神直直射向罪魁祸首。
“我再说一遍,把解药交出来。”
他的耐心用尽,如果非要撕破脸,那他不介意给他这栋望星阁重新装修装修。
火光里的红罗炭在炉中噼啪作响,肃杀的气息在空气中凝聚,望着那双充满寒气的眼睛,安崇羽知道他的怒气已经积攒到了边界。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如此愤怒……”
三分得意七分嘲讽,他道:“无情的修罗生出了心,为了一个臣子,你连身份都忘了,阿邺,你说,要是父皇知道,他会如何作想呢?”
作为启安帝最偏爱的儿子,如果只是普通的拉拢朝臣,完全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安崇羽可不相信,这两人之间只是正常的君臣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