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路没怎么有声音，脚步轻得像一缕烟，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按在门板上没怎么用力，虚虚推开了少许，赤瑕回头看他，他便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唇上，示意赤瑕先不要出声。
赤瑕点点头，后退让出位置，很热情地让他过来一起看热闹。
霍云川披着外袍倚靠在门边看白榆和蓝瑶斗嘴，一副悠闲慵懒的样子。
白榆持续发动一些徒劳无功的攻击：“我质疑你怎么了！谁让你为了个男人骗我的！”
蓝瑶反驳：“明明是你捡回来的男人，还好意思赖在我头上！”
白榆试图再次反驳：“我在跟你认真理论，你不要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的是你好吧”，蓝瑶开始卖惨：“我在执念司已经够惨了，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不说，每天还要给你打白工，大夫看诊也是我，管账看店也是我，我都没跟你计较，你反倒来指责我的不是了！”
“当年明明是你走投无路，我冒着多大的风险收留你的怎么不说！”
霍云川听了半天，总感觉两人为自己吵架这件事而心虚理亏，不免想要开口试图挽回一下局面：“你们不要为了我……”
“谁为了你了！”
“这是我们俩之间的问题！”
“你先不要说话！你……”，白榆边说边抬头看了霍云川一眼，然后成功愣住卡壳了。
“你、你怎么回事！”
蓝瑶本来想嘲笑一下白榆，跟着抬头也当场愣住了。
霍云川披了一件白色长袍挡住了他身上原有的白色里衣，正是先前白榆精挑细选的那件绣了满身白色山茶花暗纹的，他没系腰带，只是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从肩膀几乎到脚踝都铺满了白色花朵，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当中显得越发皎白。
白榆被结结实实晃了一眼，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霍云川披上这件外袍比她先前想象中的还要好看一万倍，白榆觉得是自己的脑子输了，于是思路一卡，成功在跟蓝瑶的斗嘴阵仗当中落到了下风。
倒是蓝瑶不愧是执念司着名的毒舌甜心，就算是霍云川“美色”当前，她也不忘言语指点江山，她上下打量着霍云川，率先反应过来，“啧啧，好茶啊……”
“嗯？”
霍云川感觉这个形容哪里都怪，可是又分辨不出哪里怪。
他挑眉看向蓝瑶，上扬的眼尾里写着都是让蓝瑶把话说清楚的疑惑。
“你什么意思？”
白榆也没听懂，直觉告诉她这就不是什么好话，她眯着眼看蓝瑶，希望她把这句人类的话用她听得懂的方式翻译一下。
蓝瑶知道这衣服是白榆挑的，生怕白榆听懂了自己开嘲讽的意思揍她泄愤，开始满地找补：“我的意思是说，这好多山茶花啊！”
“你确定？”
白榆上下瞟她，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蓝瑶连连点头，“这衣服真好看，你眼光真不错，太适合他了。”
她边说还边看霍云川，开始乱岔开话题：“你说是不是？”
白榆果然被买衣服这种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成功带跑，立刻也无比骄傲的看向霍云川，满脸都是想要得到他肯定的神色。
霍云川沉默片刻，终于看懂了白榆的表情，于是点了点头，很没什么情绪地回答：“好看的。”
“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关于‘好看’这两个字的形容”，蓝瑶非常直接戳了白榆的肺管子。
白榆已经在暴躁和平静之间的边缘来回横跳半天，她听了这句话立刻要杀人的目光投向霍云川，语调都拉高了：“真的？”
蓝瑶拼命给霍云川使眼色，希望这位情绪稳定如老狗一般的男人好歹感受一下旁边这座马上要爆炸的火药桶。
赤瑕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山雨欲来风满楼，白榆要炸毛他为了避免自己首当其冲立刻拿出祖传蜉蝣步，现场闪人跑路。
大人们吵架他才不参与，还不如出门买零嘴快乐。
霍云川也不知道看懂了蓝瑶眼色没有，感觉蓝瑶的眼珠子都要转飞出去了，这位“脾气稳如狗”的断水剑主终于悠悠开了口，不紧不慢地说：“鸾绣阁的绣品样式精细，用的是混冰蚕丝，料子应该会在不同的光下变不同颜色。”
“竟然还会变色！”
白榆顿时来了兴趣，马上要点燃的火药桶瞬间被一盆水迎面浇灭，她立刻凑过来揪着霍云川的衣袍研究，还不忘把他拉到门口对着月光仔细看。
蓝瑶极度不满：“你别走，我们还没吵完呢！”
“不吵了，我要研究我新买的漂亮衣服去”，白榆挥挥手，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这件事已经可以过去了。
“你说不吵就不吵，我不同意！”
蓝瑶生气叉腰，“我要罢工！以后看诊不要找我，书铺这破账我也早就不想管了！”
“行行行都听你的！”
白榆满心都想看到底漂亮衣服在月光底下会变什么色，对蓝瑶非常敷衍。
蓝瑶跟白榆吵不起来，于是气冲冲拆了书铺正门的门板往外要走，走一半想起什么，步子都迈出去了又转回来，一把捞起刚才柜台上的彩凤双面绣团扇就走。
白榆压根就没想起来什么团扇，只拽着霍云川往院子里走，拽起衣袍一角看光的变色。
“天还不够黑”，霍云川感觉整个外袍都要被她拽走了，顿时无奈至极，奋力扯着另一边的袍子，努力把衣服留在自己身上，“而且，你不是觉得月光晃眼么？”
白榆顿时又愣住了，她最近被突然哽住的频率似乎过高。
她愣了愣，下意识应了句：“对哦。”
自己撒的谎，自己咬牙都要编完。
白榆立刻放开霍云川，走到柜台去假装翻账本，账本还摊开在上面，正好是蓝瑶一直觉得有问题的那一页，点着账本继续喃喃说起话来：“就是，外面月光太刺眼了，我还是不出去了。”
她边说边随手拿起一支笔来，一副要认真算账的模样：“蓝瑶也真是的，账算不明白就撂挑子不干了……”
霍云川看着她骤然变脸的模样，随手拢了拢外袍，站在原地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