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做了准备，但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
她有些举棋不定，到底要不要问，到底该不该把那层窗户纸捅破？
在她纠结的时候，他抿了抿嘴唇，全身紧绷着。
“有一部分是因为你奶奶，另一部分是我对你的感情。”
他把后一个原因直截了当地指了出来，并没有什么遮掩，这说明还有其他比这更重要的原因。
难道背后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因为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嘛，所以我自己就以为对你的感情是喜欢，但……其实我现在也想明白了……”
“我对你的感情，应该并不是爱情，我希望你过得好，即使你在别人身边，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但……真正的感情可能并不是这样的。
“真正喜欢一个人，其实应该是我希望你过得好，但如果你在别人那里过得很好的话，我会很难受的。”
“但……现在你在别人身边过得很好，我好像并没有觉得很难过，而是真心的为你祝福。”
他眼角温温柔柔，真诚地看着她。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就是社会主义兄妹情嘛，阿宇哥，你知道的，我是一直都把你当做我最信任的哥哥！”
她不设防的对他笑了笑，这个笑容和以往做出来有些僵硬的笑脸，完全不一样。
看见她这样，他满腹的苦涩多少还是散了一些。
但在接下来开口之前，他又抿了抿嘴唇。
口周旁似乎有一层苦水做成的胶，让他不得不抿，又不得不苦。
“我知道的，其实你是早就把我奶奶当成你自己的奶奶，所以才会这样为她着想的！”
她用叉子叉了一口蛋糕，满满的蓝莓果香馥郁在口中，甜香四溢。
他有些不忍心，说出后面的话，但她有权利知道的，毕竟爷爷对于她，是非常不一样的存在。
“巧巧，其实对你奶奶，我……我始终是有愧疚的。”
他揉了揉双眼，里面的血丝瞬间涌了上来，整个人变得有些颓丧。
“哎呀，阿宇哥，我知道奶奶对你好，但是你也不要把她对你的好看作是一份责任啊，那样会很累的。”
看吧，他这样跟她说的时候，她还是会为他着想，根本不会把事情往坏处想。
可是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她老人家的事呢？
不能总是这样呀，不然会吃亏的。
他见不得她吃亏。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婉巧，这件事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本来我有私心，不想说出来的，但我想你和你奶奶，都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他的表情严肃又认真，其中又带着一股沉痛的悲伤。
这样的表情，让她立刻想到了奶奶留给她的那封信。
那张润润的纸，那张沾着奶奶泪水的信。
她放下了叉子，用纸擦了一下嘴，双手放在桌前，认真的等待他的下文。
他们坐在店子隔窗的地方，离前台很远，只能听到很小的嗡嗡声。
“云爷爷是脑梗，直接去世的，都没来得及治疗。”
“但其实，不是来不及治疗，只是当时……没钱治疗。”
他缓缓开口，把这迟来的一刀狠狠往她心口上怼了来。
“这件事，是之前遇到的开餐厅的红大叔和红大娘，他们亲口跟我说的。”
“那时候，云爷爷给他们借了一笔钱，一共是十万，红大叔当时说的是想去外面做生意，但……其实不是的。”
他打开了衣服拉链，把手机拿了出来，“这是当时红大叔和我打电话留来下的录音。”
往下按了播放键，手机里传来了熟悉的红大叔的声音。
“当时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啊，他欠了别人很多赌债，说是再不还钱的话，就要剁了他一条腿！”
“我那段时间把能借的钱，全都借了一遍，但是我没告诉他们真相，怕大家伙知道了更不会借我，但最后还是让村里人都知道了。”
“我儿子把家里地址告诉了那些要钱的，他们一群人拿着刀和斧头，就上我家来了，刀架到我脖子上了，好说歹说，才同意给我们一点时间。”
“他们走后，当时给我借了钱的街坊邻居，就又都把钱给要回去了。”
“而正好云老爹那天来给我送钱，他一路上听到好多邻居都在议论，几乎是什么都知道了，但最后他还是把那张卡，给了我。”
手机里传来了擤鼻涕的声音。
“我第二天就把钱给了我儿子，顺道去看老云哥的时候，他竟然脑梗了，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我……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得了这个病呢？”
“后面……我帮着云大娘把老哥送进医院去，说是要立刻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
“我当时就去问了我儿子，但是卡里的钱已经被他拿去还给了别人。”
“我……我这个人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医院看他们，只是……没想到，几天之后，云老爹竟然就这么去了。”
录音机里是他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即使再谈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他仍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而她听完后，眼泪也早已从眼眶中滑落，是没有钱才不治疗的吗？
但奶奶跟她说的很简单，是没来得及治疗，人就走了。
当时怎么会没有钱呢？妈妈当时刚嫁给吴宏远，感情正浓厚的时候，没理由他们家不会帮衬一下。
再说了，吴家也是中产家庭，怎么会连这样一点钱都出不起？
脑子飞速运转着，想到了当时奶奶生病的时候，她去找妈妈借钱，也费了老大劲儿。
所以，当年妈妈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她面前死去吗？
就这么恨爷爷奶奶吗？
她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问起爷爷奶奶的时候，他们只是说车祸意外死亡。
而每当她问妈妈有关爸爸事情的时候，她总是一脸的不耐烦。
所以她就只能缠着爷爷奶奶问自己爸爸的事情，问他长什么样子呢？
喜欢吃什么菜呀？喜欢看什么电视剧呢？
从小到大，他心里的偶像是谁呢？
这么一路问过来，她在脑海中对于父亲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等到她越来越大之后，手里握着父亲的四寸小照片，看着上面俊秀文雅的人儿，越来越好奇爸爸和妈妈的恋爱故事。
妈妈姓金，是跟奶奶姓的，爸爸姓云，是跟爷爷姓的。
当她从头认真听恋爱故事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兄妹怎么可以在一起结婚呢？！
但老人并没有骗她，她的父亲云笑，是捡来的小孩。
“所以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呀，奶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扎着两只小辫摇晃来摇晃去，可爱的紧。
“对呀。”奶奶笑笑嘻嘻的，眼神无比疼爱的摸了摸她的脸。
“那为什么我问妈妈有关爸爸的事情的时候，她那么不耐烦呢？”
“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提到爸爸这个人，她就是很嫌弃，像我踩到小狗便便时候的表情！”
“你这孩子！真是的。”
她顾着耍闹，并没有注意到奶奶脸上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