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的生活节奏骤然慢了下来,毕竟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伤。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醒着的时候也常常昏昏沉沉,就像是被温水慢慢浸没,带来一种缓慢但又温暖的窒息感。
外面偶尔传来的枪炮声跟她再无关系,苏陌的世界缩小成一间病房,窗外的声音成了仅有的背景。
失血后带来的虚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拴在苏陌的身体上。
有时苏陌刚说了几句话又或者喝了几口汤,就觉得一阵头晕,只能靠在枕头上缓着。
但苏南栀总在一旁,手里拿着勺子或水杯,耐心地等她恢复,“慢点喝,不急。”
那声音低柔得近乎小心,带着一个母亲试探的温度。
苏南栀干脆在病房里设了一张办公桌,不再离开苏陌一步。
周清这几天识趣的离开了病房,把空间和时间交给这对陌生的母女。
苏南栀不太擅长照顾人,却学得飞快。
苏陌最初还有些不适应。
因为这种温柔对于苏陌来说来的太晚太迟了,她一向习惯独立,哪怕身上插着针也不想麻烦别人。
哦对了,冷子柒除外。
可苏南栀总有办法用一种温柔的坚持让苏陌妥协。
“我自己来就行。”
“医生说你血气还没上来,容易头晕。”
“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可......”
“苏陌,”苏南栀的语气永远平静,却容不得拒绝,“你能不能学着依赖我一下,你有妈妈。”
于是,苏陌也就不再推开。
平时苏陌看着苏南栀在床边忙前忙后也会感觉不自在,但时间一长苏陌也就习惯了。
等到苏陌可以可以吃一点易消化的固体食物后,医生嘱咐苏南栀可以每天午饭后给苏陌蒸一个苹果吃,可以补充糖分和体力。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病房的窗帘半拉着,金色的光线斜斜地落在床头。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苹果甜味,热气从瓷碗里散出来,混着消毒水味,竟也不觉得刺鼻。
苏陌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小勺,一点点挖着蒸苹果,苏陌吃得很慢,像是在认真对待一件仪式。
那动作笨拙又安静,偶尔抬眼时,长睫毛在光下投下一点小小的影子。
苏南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笔记本摊在腿上,文件铺了一半,手指停在键盘上。
她原本在看一份公司报告,但此刻心思却早不在那上头。
不知什么时候,苏南栀的视线被苏陌吸引过去。
那一刻,苏陌正低头,唇角被烫得微微抿起,神情认真得近乎孩子气。
阳光打在她侧脸上,皮肤白得几乎要透光,整个人像被柔光笼着,漂亮得安静。
苏南栀忽然就愣住了。
苏陌察觉到那道目光,抬起头,眼神正好撞上妈妈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藏着光,澄澈、深邃,又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像他一样......
苏南栀的手顿了顿,指尖按在文件上,忘了下一页,她喉咙有些发紧,却只是笑了笑,掩过去。
“怎么了?”苏陌问,语气里带着一点疑惑。
“没事,”苏南栀摇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是......你这眼睛,真像你爸爸。”
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风轻轻晃动树叶的声音。
苏陌没说话,只是又低头去挖苹果。
那一勺没挖稳,苹果肉碎在瓷碗里,苏陌却笑了一下。
苏南栀也笑,笑容淡淡的,眼底却有一点微微的湿意。
那不是悲伤,只是一种迟来的、心酸的温柔:这么多年了,她终于又让女儿回到了自己身边,可惜,他不在了。
阳光继续往西斜去,影子拉长,病房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静谧。
就这么安静着,也挺好。
有些遗憾,但终于在平静中落了地。
......
与此同时,冷子柒刚结束一场长达四小时的手术。
帐篷里弥漫着酒精与血的气味,金属器械在浅光下泛着冷光。
她摘下手套,指尖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抖。
走出手术帐篷,夜风扑面而来。
营地的灯火在尘土中摇晃,远处隐约传来断续的哭声与祈祷。
冷子柒坐在帐篷口的木箱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她低头,盯着掌心的血迹发了会儿呆。
“喝点水吧。”
艾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冷子柒抬头,接过那瓶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艾琳也在她身边坐下,白袍上沾着血,早已被染成暗棕色。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艾琳问。
冷子柒沉默了几秒,手指在瓶身上摩挲。
“......还没想好。”
艾琳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冷子柒的眼底浮着一层疲惫的阴影,瞳色浅得像掺了月光。
“你这种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艾琳轻轻笑了笑,语气平静不带责备,“明明应该是杀人无数的恶魔,却在这里救死扶伤,除了她你谁都不想吃,你应该好好感谢她。”
冷子柒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救过无数人的手,此刻却止不住微微发颤。
夜风从冷子柒的发丝间穿过,带着消毒水和焦土的味道。
冷子柒垂下视线,看着脚边缓慢爬行的一只蚂蚁,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知道。”
艾琳看了她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轻声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艾琳起身,拍了拍沾满尘土的白袍,转身走进夜色。
冷子柒依旧坐在那里。
风轻轻拂过她的侧脸,映着远处营地摇曳的灯火,她的神情在光与影之间,显得格外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