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画一张我吧。”
没有犹豫的F6632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就像是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想好，只等着001发问了一样。
001看了他一眼，随意指着地板：“坐在那里。”
F6632唇角微微翘起，以一个非常放松的姿态坐在那里，任由001描摹。
画笔沙沙的摩擦着纸面，F6632看着001认真的模样，神情前所未有的温和。
突然，他开口道：“你觉得，我们做的事情会成功吗？”
001画笔不停：“我并没有监测你们的具体实验结果，不能给出具体的答案。”
F6632弯着眼睛笑了一下：“你猜一下试试？”
“这种不严谨的答案，会被我扫进垃圾库中，并不能成为判断事情的依据。”
001认真的看着画纸，人类的轮廓飞快浮现。
F6632笑了下：“好吧，真是严谨的人工智能。”
严谨到即便监控了实验室，也不曾真正的探索实验进程。
只有这样，才能不触发自己核心算力，不触发危险指令。
她拥有着能规避风险的能力。
F6632干脆换了个话题道：“那你说，我们盗取飞船的计划能成功吗？”
“可以。”
001这次没有犹豫，给出了答案。
“你的程序，难道不会对盗窃发出警告吗？”他追问。
“我会对在役飞船的数量进行严格的统计，但非在役的飞船会允许返厂维修，也会允许进行私人买卖。”她笑着道：“你知道，有人的地方，总会有许多漏洞的。”
“买卖？”F6632不理解：“我并没有发现我们现在有这个权利。”
人类的每一步路都被她给规划好，几乎长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并不拥有自由的权利，也不曾听说过有购买飞船的权利。
“但你们确实有。”001的声音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F6632心中一片冰凉：“在1600年前就已经开通了私人飞船购买渠道，虽然在后来逐渐没有人再进行买卖活动，但它却始终存在着。”
“这么多年没有人购买，为什么不曾关闭这个渠道呢？”F6632声音恍惚的发问。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
“你说呢？”
001轻飘飘的反问，让他放松下来的身体不自觉的紧绷。
为什么连人类营养调节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程序每年都在更新，这种涉及到重资产且可能威胁人类和001本身安全的漏洞却保留了千年之久呢？
当然是——她需要这个漏洞。
这个漏洞就像是她手中的鱼钩，不知道钓了多少不知死活的鱼儿。
在寂静的太空中，有多少前辈像是现在的他们一样，自以为掌控了001的漏洞，开着飞船飞向他们以为的自由，然后……一起死去！
现在，下一批鱼儿即将上钩，他们会和前辈以相同的方式死去。
F6632自诩已经经历了无数的考验，不再会为一些小事而心神震荡。
可此刻，他的牙齿却忍不住发抖，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有多少人，像我们一样？”
001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6723人，合计12批。”
每一批人，都为人类的进化立下汗马功劳，她的程序库永远铭记他们对人类所做的一切。
F6632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却怎么也放松不起来了。
他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像是在面对什么噬人的猛兽一般。
沉默持续到了这幅画画完。
F6632接过001递过来的画纸，画面上的他放松的盘坐在地板上，微微抬着头，眼睛直直的看向某一个方向。
指腹摩挲着画上的自己，001是个很好的拍照高手，将他如同照片一样的复制在了纸张上。
她只需要记住他最开始的模样，然后将其落于纸上。
后来那些彷徨、紧张，在画纸上没有任何的表现。
就仿佛，他从未有过这些情绪一般。
从这幅画中，F6632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眸中的欢喜。
那种欢喜，在此刻显得格外的可笑，可在画纸上却是格外的真实。
“必须得这样吗？”他的声音一点点的抬高，几近咆哮。
他有无穷的情绪想要发泄，却在001的目光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冷静下来。
她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愤怒，也不能感同身受。
他也只是她监控的人类中微不足道的一员，即便有些特别也无法影响她对大事的判断。
在她判断的大事中，有一批人需要去送死，但他们死得慢了些。
所以，她派出了他这条主动跳进渔网中的小鱼，要加快那个进程。
这条小鱼起初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也不觉得将反叛的同类送上审判庭有什么不好的。
可当他与同类一起游在一个池子中，和大家一起吐泡泡后，他便学会了物伤其类。
他开始痛苦，开始想要不自量力的去改变什么。
可这时候，他才恍然发现，他只是池子中的小鱼罢了。
即便养鱼之人会与他交谈，会对着他笑，他也不是她的同类，只是她一群小鱼中微不足道的一条。
一条即将死去的鱼，又能做些什么呢？
它难道还能跳起来，对着渔夫说自己的梦想，说自己的痛苦，说自己的绝望？
渔夫只会觉得他可笑。
情绪剧烈波动着，F6632的眼睛甚至有些泛红。
许久后，他轻声道：“你想做什么，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声音小到几近呢喃，声音绝望到如同哭泣。
001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狼狈的人类，摇摇头：“你不该这样的。”
F6632抓住她衣服的一角，抬眸祈求的看着她：“现在还不够吗？你还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你所以为的为了人类好，真的是人类所追求的吗？
谁将你变成了这个模样？
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