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前行，车轮碾压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内，宫尚角与宫唤羽相对而坐，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宫尚角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死死地盯着宫唤羽，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对方吞噬。
“宫唤羽，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你以为用无量流火威胁玉燕，就能换来这段婚姻？你错了，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闹剧罢了！
玉燕爱的人是我，从始至终都是我！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算得到了她的人，也永远得不到她的心！”
宫唤羽却丝毫不在意宫尚角的愤怒，他靠在车壁上，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宫尚角，输不起就别在这里逞口舌之快。这世上本就弱肉强食，我能得到玉燕，那是我的本事。你自己没能力留住她，就别怪我手段高明。”
宫尚角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步跨到宫唤羽面前，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领：
“你住口！你根本不懂玉燕，你不过是个被权力冲昏头脑的疯子！你以为娶了她，就能高枕无忧？我告诉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宫唤羽忽然冷笑，扯下腰间的执刃玉佩。
““我有没有好下场，轮不到你来评判。你以为她为何让我带走无量流火？因为只有我能担下‘献火媚上’的骂名，只有我能让天下人相信，宫门从此归顺朝廷，只有我，才能给她真正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像你一样，除了趴在她身上吸血，给她添麻烦以外，什么都不会。”
宫尚角气得浑身发抖，他“唰”地拔出佩刀，刀尖直指宫唤羽的咽喉：
“你休要得意忘形！今日我便要为玉燕除去你这个卑鄙小人！”
宫唤羽却丝毫不惧，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解开中衣，露出满背的血纹，那些墨线竟随着他的呼吸明灭：
“宫尚角，你可想好了？你看看我背上，无量流火的图纸可都纹在这呢。我要是死了，不出两个时辰，这些纹身就会消失，无量流火从此就成了一堆废铁。你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宫尚角的手微微颤抖，他深知无量流火对于玉燕的重要性，若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毁了无量流火，他无法面对玉燕。
他咬着牙，将刀缓缓收回：
“正夫？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你以为玉燕会真心接纳你？她不过是为了无量流火，为了宫门的大局才暂时妥协。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就会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宫唤羽轻笑一声，忽然贴近宫尚角，呼吸间带着苦艾药味。
“我是跳梁小丑，那你是什么？你不过是她留在身边的利刃，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从今往后，我就是玉燕的正夫，你见了我，就得执妾礼。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
宫尚角本该暴怒，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宫唤羽，你别太得意。别忘了，还有宫远徵在。他那般在乎玉燕，要是知道你胆敢娶他的姐姐，他的毒药，可不会像我这般有诸多顾虑！”
听到宫远徵的名字，宫唤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想起宫远徵看玉燕时，那近乎偏执的眼神——像极了他们每个人看玉燕时的模样。
“她不会让他这么做。”
宫唤羽喃喃自语，像是说服自己。
“她要的是天下，而宫远徵，不过是她药庐里的一味毒引。她是燕王，自有她的打算，岂会被一个宫远徵左右？”
马车忽然颠簸，车轮碾过断枝的声响里，宫尚角看见不远处有黑衣的玄甲卫远远跟在后面。
他忽然明白，这一路看似是宫唤羽押送他，实则是玉燕的玄甲卫在押送他们二人，确保无量流火与他这个谋逆的建德侯，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他们继续前行，一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在此刻如何争执都无所谓，到了汴京，到了皇帝跟前，你我需演一场戏。
我们要让满朝文武看见，宫门执刃与建德侯是如何兄弟情深，同心同德。我为了保住你这个兄弟，保住宫门，甘愿放弃一切。”
他望向宫尚角腰间的玄铁刀。
“尤其是你，要在金銮殿上，承认你是为了宫门安危才会如此行事，并非蓄意谋逆，然后自行请罪，被贬为马前卒，然后前往军中效力。”
宫尚角沉默片刻。“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宫唤羽没有正面回答。“有区别吗？”
宫尚角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确没有什么区别。
杨兰早已经悄悄告诉他，宫唤羽因为修炼九曜神功走火入魔，如今已经失去武功变成废人的事情。
对于玉燕而言，一个没有任何武功，却有着宫门执刃之名的宫唤羽，似乎的确比他更适合做她的正夫。
宫尚角望着那片在暮色中泛着金光的城池，忽然想起他和玉燕昔日站在安平城墙上，她曾经说过，我要让这天下的每一座城池，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刻上我们的名字。
此刻他终于明白，“我们”从来不是他与玉燕，而是玉燕与天下。
而他，不过是她写在宫墙上的第一笔，注定会被后来的万千字迹覆盖，却又不得不成为那至关重要的起笔。
车帘被夜风掀起，一片枯叶飘落在宫唤羽膝头，他忽然轻笑，笑声里带着血沫的腥甜：
“宫尚角，你说，当玉燕拿到无量流火的那一刻，会不会想起，当年在熔岩池边，是谁替她挡住了飞溅的火星？”
宫尚角望着他鬓角的烫伤，那是替玉燕试刀时留下的。
他忽然发现，这个自己恨之入骨的男人，竟与自己一样，在玉燕的征途中，早已遍体鳞伤。
“她会记得。”他望向宫唤羽逐渐苍白的脸色，“可是这些，都比不过她眼中的天下。”
马车转过山弯，燕都的城楼已经露出轮廓。
宫唤羽望着远处城楼上隐约的火光，忽然想起玉燕问他的那句话：
“这世间最烈的火，该用来烧什么？”
此刻他终于懂了。
这火，从来不是为了烧掉敌人，而是为了照亮她的野心，烧掉所有挡在她面前的，包括他自己。
城门大开，宫唤羽整理好衣袍，率先踏出马车，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褪色的旗。
而宫尚角握着那片枯叶，忽然笑了。
他终于明白，在玉燕的棋局里，没有弃子，只有刀刃。
而刀刃的使命，便是在她挥刀时，毫无保留地劈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