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很紧张。真是奇怪，这样天不怕地不怕，让人感觉随时能把天捅破个窟窿的人，居然也会觉得紧张。
外头的大屏又亮起来。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在亮些什么。
姬辛离低头看桌上的桌布，深吸一口气，把刚才的话说完:“我想着，我要跟某个人说生日快乐。我那时候大概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了。感谢6号睡过去的我够聪明，把手机放在了枕头边，我伸手就可以拿到。也幸好，我还有那点力气。”
“打开手机的那一刻，是16:10，等我编辑好那句‘生日快乐’，想要发出去的时候，时间变成了16:11。我想着没卡上零点，但现在发，也还不错。可没等我把发送按下去，手机就脱手了。
喉咙里干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姬辛离不得不停顿下来休整。他不敢抬头，但能感觉到对面的人看着观景台那边的大屏，这让他相对轻松了些。
于是他继续说:“我想去把手机捡起来来着。但是只能听见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人死的那一刻，你自己是可以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死了的。我看着自己的手垂了下去，手机上的消息还没发出去。我那时候在想，哪怕再多撑一秒。”
桌布变得很模糊。真奇怪，这么多年，那么多比现在更合适的场景。他偏偏要在这样一个，哪儿哪儿都不合适的时机，说出这些话。
理智拉扯着他，但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听见自己继续张口:“哪怕再多撑一秒，那句话是不是能发出去了。我还想，一年365天，我怎么这么不会选日子，偏挑在这一天死呢。”
其实他还想说，这死亡来的太早了。在他的设想里，他应该趁着秦难书这回回来，给自己挣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超出朋友的……恋人身份。秦难书大概率不会同意，毕竟在他的视角里，他们这么多年一直都不大对付。但是没关系，他可以一直追，追到秦难书同意为止。
他那样傲娇的性子，大概会十分不适应身份的转变，会延续以前时不时就要怼怼他的做法。没关系，他甘之如饴。
他们未来还是会很忙，秦难书回部队，每天都要接受那些要命的任务。他在科研所，还是只能每天为他提心吊胆。
其实他有想过转战军营，但是不可以。因为科研所也有数不清的使命，等待着自己去完成。
他们天各一方，但心会永远挨在一起。那时候也许会比现在好一点，至少不是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的关系了。他们可能会趁着自己有空的时候，偷偷去到对方所在的地方。不过一边是军营，一边是科研所，都是些外人勿进的地方。可能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等待对方出来，仓促见一面，然后再各奔东西。
这么一想属实有些难熬。但没关系，大不了天天守着手机。
只要是秦难书，其他一切都没关系。
灯光扫过，手机屏幕亮起来，是16:09。
姬辛离吐出一口气，最后说:“我死的时候，特别不甘心。我当时，其实计划了一大堆来着。A市好多地方咱们两个都没一块儿去过，白瞎本地人的身份了。”
“我想着，仗也打完了，研究所的研究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我们两个刚好都有时间，可以把这些年错过的全都补回来。到时候，也许……”
他抬起头，望向秦难书素白的侧脸:“也许我们……”
平时舌灿莲花的人现在像得了失语症，卡在这儿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下定决心:“阿书，我喜欢你。”
要是他没死，现在都是快三十的人了。结果这话说了后跟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似的，心脏仿佛快要爆炸。
这一刻，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变成了16:11。
姬辛离看见秦难书转过头，原本冷淡的表情却突然变得严肃，掺杂着不悦。
他心里一凉。
没事，他安慰自己。意料之中，毕竟一个人的死对头突然跟他表白，还是死了之后的表白，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荒唐。
没关系，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不行还有下下次，总有一次他会成功的。
但下一秒，他看见秦难书突然起身握住他的手，但抓了个空。
对，就是抓了个空。
“你傻逼吗？没发现自己在消失？”秦难书破天荒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姬辛离这才低头看自己，他的双手双脚，此时已经半透明了，甚至他可以透过他的手看见下方的腿。
生死攸关的时候净想着对面的人了，居然完全没顾得上自己，真是有够丢人的。
“没事，别怕。我会回来的。”他的身体也在逐渐消失，这句话说完，消失的部分已经蔓延到脖子，只剩下一个头了。
“等我回来，你……”剩下的话偏也没有说完，他已经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滴——！警报！警报！本任务自我升级，目前任务等级为:S+。期中考试程序错误，bug修改失败，程序不明。请玩家谨慎进行任务。再次提醒，请玩家谨慎进行任务。”
系统突然蹦出来，但不是在脑海里发布任务，而是直接在整个天空中。
不是夸张手法，声音是从观景台外头的天空传来的。秦难书走出观景台，对面的大屏、路上的车辆、街上的行人，一切都停止了运动。世界上能活动的，只剩一个秦难书。
他回头，姬辛离原本坐的地方，此时连桌布上的流苏都停止了晃动。
任务又升级了，期中考试程序错误，bug修改失败。
秦难书果断下楼，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好几个人围在电梯周围。他一律无视，直往停车的地方走。可喜的是此时的车还可以开，他踩下油门。
姬辛离消失了，消失的时间是2024年7月7日16:11，也就是他曾经死亡的时间。这个时间点，在原本真实的世界里，姬辛离应当躺在床上首军医的病床上。
地面道路上全都是车，秦难书干脆打开车的飞行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