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拜见王上。”
“相国请起。”
嬴政微微颔首，望着吕不韦的目光淡漠中带着几分审视。
把控朝政大权的吕不韦不再是原先那个谦卑恭敬的商人，大权在握的感觉给了他十足的底气，也蒙蔽了他的眼睛，叫他看不穿秦王眼中的审视。
或者说，他还在用从前眼光看待着嬴政，却忘了嬴政已然是秦王。
现阶段，两人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吕不韦不主动提还政，秦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两人看上去有商有量的讨论着政事，气氛严肃也不乏和睦。
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淅索声，吕不韦抬眸，欲言又止，就见秦王目光稍稍温和了一些，“看来扶苏醒了。”
吕不韦微微一愣，看来近日宫中的流言不是没有原因的，王上倒像是真的看重长公子。随即恭维道：“王上慈父心肠，长公子乖巧伶俐。”
嬴政微微颔首，淡声道：“相国过奖。”
这时，扶苏的心声穿透屏风传到嬴政耳边。
【这人谁？怎么这么会说话？让本公子瞧瞧。】
嬴政已经习惯了，扶苏就是爱听好话，也没多讶异。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吕不韦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虽是极细微的变化，却没能逃过嬴政敏锐的眼睛。
嬴政瞬间沉下了心，不动声色地开口：“相国？”
吕不韦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收敛情绪，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异常，回道：“臣在。”
然而，在有心观察的嬴政眼中，吕不韦这一系列的反应格外明显。
嬴政忽然起身，一边说着 “相国于我如仲父，不必如此多礼”，一边走向榻边，将扶苏抱进了怀里。
果不其然，他又听见了扶苏的心声——【仲父？给自己认个爹？祖父的棺材板盖得住吗？我瞧瞧是什么能人。】
抱着扶苏走出屏风，他清楚地看到吕不韦的神态变化，那一瞬间的惊愕和不自然，证实了嬴政心中的猜想 —— 吕不韦也能听见扶苏的心声。
为什么？他和芈姬有什么不同？
嬴政心中还在思索，却见吕不韦控制不住的神色剧变。
嬴政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只见扶苏原本黑亮的眼睛望向吕不韦时，瞳孔竟变成了金色，光芒夺目却转瞬即逝。
嬴政下意识地手微微用力，瞳孔恢复正常的扶苏“啊”了一声，伸出小手不客气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怎么回事？几天没抱，阿父你这手艺生疏了啊，难不成背着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崽？】
很好，还是那个不着调的扶苏。
嬴政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松的这口气。
可那金色瞳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怀中的扶苏，眼神却再次看向吕不韦，而吕不韦此时也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大殿内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吕不韦的喉咙艰难的动了动，在秦王的视线下，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寒意，比起陡然发现秦王已经长大了的惊讶，更多的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的恐惧。
这一刻，再多的权势也如同手中握不住的流沙，来自生命的警示告诉吕不韦，他可能今天走不出听政殿了。
“相国……”
嬴政刚一开口，吕不韦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颤抖着行了一个大礼：“臣……”
嬴政不明白吕不韦为何惊惧至此，只当他感知敏锐。但唯有吕不韦明白，和长公子金瞳对视的那一瞬间，犹如被人剖白在烈日下，什么都被看透了，什么也都被晒化了。
那不是人的眼睛，是神……
【嚯！好有礼貌！】
嬴政垂眸，看着兴致勃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吕不韦的扶苏，思绪复杂。他本来没想这么快处理吕不韦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不能允许吕不韦成为那个意外。
【咦？好奇怪，他背上是什么？】
这话一出，嬴政想处决吕不韦的心顿住，而吕不韦一愣，抖的更厉害了。
要命，什么东西在他背上啊？大白天的，这正常吗？
吕不韦不安的眼神乱瞟，这殿里是不是暗了点。
而很快冷静下来的嬴政，想要了解的更多，抚摸着扶苏的背脊，轻声说道：“相国不必行此大礼。扶苏，这是相国吕不韦，昔日是他助寡人和母后回国……”
听着上方秦王慢悠悠的介绍，吕不韦大汗淋漓，王上这是要干什么，要长公子施法带走他的意思吗？
【奇货可居！】
四个大字蹦出来，嬴政一顿，吕不韦愣住，无暇顾及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听见长公子的心声，只因接下来听到的叫他更是惊恐了。
【奇怪，阿父这么一说，我怎么好像看见了？啧，小时候的阿父就这么冷啊，我不会长大也变成面瘫脸吧，不要啊。】
嬴政忍住，还小呢，话都不会说呢，虽然生而知之，虽然有一瞬奇异的似乎是能看见过去的金瞳，但还是小孩子呢，心声天马行空是正常的，正常的。
【哎？好多吕不韦哦，眼睛都要花了。咦，给祖母献男宠，这是可以的吗？哎，不是相国吗，怎么流放了？好惨，这是饮毒啊，不疼吗？】
吕不韦面色苍白伏在地上，所以长公子是能看到他的过去未来，看到他的一生吗？他最后落到个流放自尽的地步吗？
嬴政就淡然许久，想了想流放吕不韦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所以扶苏的金瞳不是装饰，还有点作用。
【哎！怎么又变了？】
此话一出，吕不韦燃起了希望，嬴政多了些好奇。
【看得眼睛疼，好累……】
心声瞬间消息，吕不韦一抬头，就看见长公子脖子一歪倒在秦王的怀里，睡着了。
不是，你这个时候睡着？
这合适吗？这不合适吧？
嬴政习惯性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是睡着了，这很正常，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