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江春生和胡顺平就都醒了。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前往省公路局。招待所离省公路局不远,步行大约六百多米的距离。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路边的早点摊飘出阵阵香气。两人买了几个肉包子,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边走边吃。
到了省公路局办公地——一栋体量较大的六层大楼和三栋四层附属楼围成的一个大院组成的办公区。江春生看看手表,正好到了上班时间,他和胡顺平来到中间主楼楼下大门口的登记处,做完登记后,按照门卫的指点,径直上了二楼,找到了机料处。
王平副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他见到江春生和胡顺平,看过胡顺平递上的介绍信后,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很快就办好了压路机调拨的手续。
“手续都齐了,压路机会直接从洛阳给你们发到临江,你们在单位收货就行了。”王副处长操着一口纯粹的省城口音笑着说道。
江春生和胡顺平连声道谢,拿着回执手续离开了省公路局。
在回招待所的路上,胡顺平走的很快,他说坐尽可能早的长途车回去。回到招待所,他让江春生在一楼办理退房手续,他先上楼收拾东西,以尽量节省时间。
他还交代服务员帮忙快点办手续,他们要赶车。
江春生将押金条递给前台服务员,然后把单位全称写给了她后,表示先上楼收拾东西后再回头取票据。
江春生步伐稳健地踏上楼梯,当他走到二楼到三楼间的换步平台时,突然在暗角处发现了一团半个书本大小的黑色东西。眼光不好之人,还不容易在暗处发现它的存在,甚至都不会把角落的这个东西当一回事。
他的目光已经被它吸引住了,随着他的走近,他已经看清躺在水泥地角落上的是一个小笔记本。
江春生心中涌起一股好奇,他弯下身子伸手捡起了笔记本。笔记本有些陈旧,里面似乎还夹着些其它什么东西。
“莫非是别人扔了不要的本子?似乎不像。”江春生暗自思讨着,楼道光线较差,打算到房间后再看看里面的东西。他顺手把小笔记本放进了裤子口袋,转身继续快步上楼。
江春生刚刚上到四楼,就看见胡顺平站在房间门口的走廊里。
胡顺平看见江春生的身影刚出现,就迫不及待的叫道:“江春生,快快快,我们争取能坐上上午十点半的那趟车回去。”
“好!”江春生回应着小跑几步,快速冲进房间,把洗漱用品和睡衣朝包里塞。
“只要我们快点出去打到的士就来的及。”胡顺平一副焦急的神态站在门口继续催促。
“走吧!”江春生已经拉好皮包,把湿漉漉的毛巾直接拿在了手上。两人急匆匆急速下楼,仿佛时间就是生命。他们的步伐快而有力,每一步都带着紧迫感。
胡顺平快速的在前面疾走,看来,着急赶路对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
两人迅速穿过楼道,楼梯间回荡着他们急促的脚步声。每下一层楼,他们的速度都在加快,仿佛在与时间赛跑。终于,他们来到了楼下。江春生到前台拿上开好的票据和退还的押金塞进皮包里,转身加快脚步追向门口的胡顺平。
两人在巷子里疾走。江春生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点了。如果出巷子口就能打到的士,时间似乎刚好够。
两人急匆匆地走出巷子口,运气不错,正好看到一辆空出租车缓缓驶过。胡顺平眼疾手快,立刻挥手拦下车子。司机停下车,摇下车窗,问道:“去哪儿?”
“长途汽车站。”胡顺平一边回答,一边拉开后车门,示意江春生赶紧上车。
江春生迅速钻进副驾驶位,胡顺平紧随其后上了后座,
“师傅,请帮忙快点开,我们赶十点半的车。”胡顺平一边关车门,一边要求道。
司机瞟了一眼计费器上的时间,十点过三分,“来的及。”司机嘀咕了一句,一脚油门,车子迅速驶向长途汽车站。
车子在街道上飞驰,司机显然十分配合江春生和胡顺平的要求,车速应该比平时快了不少。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长途汽车站的入口处。江春生给司机一张十元钞票,等着找零和打票。
胡顺平则已快速下车,并且帮江春生拉开了车门。他看看时间,距离开车还有九分钟。 等江春生下车,他拉着江春生就冲向售票厅。
车站售票厅里人声鼎沸,排队买票的队伍已经排得很长。胡顺平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二十二分了。他皱了皱眉,把手里的包塞给江春生,“你帮我把包拿着,我去压队买票。”说罢,他快步走到队伍最前面的窗口,对队伍最前面正准备掏钱购票的一个 中年男子道:“这位大哥,请帮忙行一个方便,我要赶十点半的车到松江,那边已经开始检票了,可否让我先买一下。”
“快快快!把钱递给我。”不等中年男子回应,窗口里的票务员已经主动热情的帮忙开绿灯了。
中年男子也是默认的点点头,缓缓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窗口。
“谢谢!谢谢!”胡顺平十分灵活的对着窗口内外的两人连连道谢。
江春生站在离胡顺平几步远的队伍边,心里暗暗佩服胡顺平活络,看来这家伙以前没有少出门,身上多少有一些老江湖的味道。
很快,胡顺平手里拿着两张车票和找回的零钱离开了窗口,他再次向中年男子道谢后,喘着气对江春生说道:“快,车马上要开了,我们赶紧检票进站!”
江春生点点头,快步走向候车室。候车室里有不少乘客在等待,但这趟车的乘客都已经检票上车了。江春生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要去的那趟车的检票闸口处,有一位站务员还站在敞开的闸口边。
两人迅速通过检票口,来到里面的停靠车位登上了即将发车的长途汽车。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但并没有坐满。看来,从省城往松江去的乘客并不算多,不然,哪怕时间够用,临时也不一定能买到车票。
胡顺平和江春生的车票买的晚,位置已经到了最后倒数第三排。两人终于坐在了位子上, 随后,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江春生感到一阵燥热,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渗出,他拿起毛巾擦拭起来。
时间仅仅过了不到三分钟,车子就开始缓缓启动,逐渐驶离了车站。
胡顺平看着窗外的景色,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转头对江春生说道:“小江啊,你看看,听我的没错吧!要是我们不抓紧时间赶上这趟车,那就只能坐下午两点的那趟了。那样的话,我们到松江的时间可就要推迟四五个小时呢。你还好说,我可就麻烦了,到家估计都得半夜了。”
江春生对胡顺平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他皱起眉头问道:“要到半夜?不至于吧?”
胡顺平似乎对江春生的质疑早有预料,他立刻解释道:“怎么不会呢?你想想看,如果我们坐下午 2 点的车,到达松江最快都得到 7 点了左右。然后,我们还得再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临江城西,你是到家了,而我还得接着再走半个多小时去工程队拿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我还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这么一折腾,回到家可不就得 11 点了嘛!”
“哦!好像是这么回事。”江春生觉得胡顺平说的有些道理。
“今天我可是带你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采购员‘出门赶车像兔子’的感觉。我跟你说啊,我们今天是打的士过来的,这已经算是最轻松的了。我以前在楚都基层社做业务员的时候,到外面出差,市内交通不允许坐的士。经常为了赶车次,吃饭像抢火,赶路像赛跑。社会上流传的一首说采购员的打油诗,不知你知不知道?”胡顺平兴致勃勃的说道。
“哦?是什么打油诗啊?”江春生好奇的看着身边的胡顺平。
“叫‘外出赶车像兔子,求人办事像孝子。陪客喝酒像疯子,报销算账像傻子。’胡顺平流利的说完,紧接着就开始解释起来。“先说‘外出赶车像兔子’,说的就是采购员的行程总是非常匆忙。今天我们这是从省城往松江走,票比较好买。如果是从小城市往大城市走,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坐长途客车,常常是人满为患,经常会遇到车票提前就卖完了。而像我们干业务员的,通常都不能提前先买票,因为你不能确定要办的事,具体什么时间能办完。为了能及时采购到所需物资,赶上最早的车次,我们常常就在车站间奔波,脚步急促得如同受惊的兔子。天不亮就要收拾行里,一路小跑着赶车,只为了能早一点到达目的地,尽可能快的抢在别人的前面,争取采购的先机,快点把事办妥。”
“好像是怎么回事。”江春生微微点头。
胡顺平继续道:“再说‘求人办事像孝子’: 我们以前去批发站进货,很多紧俏商品,不仅需要凭借各种关系才能拿到手,还要搭配一大批乱七八糟的其它难销售的货。我们为了让人家少搭配一点,不得不低声下气,四处托关系、找门路。面对掌握物资供应大权的人,说话都是小心翼翼,言辞恳切,就像孝顺的子女对待父母一般,只求对方能通融通融,给单位批下所需的物资。
“至于‘陪客喝酒像疯子’,”胡顺平端起自带的水杯喝了口水,接着说,“有时候为了和供应商搞好关系,促成合作,拿到好货,陪客吃饭喝酒是常有的事,酒桌成了我们采购员重要的‘战场’,常常要拼尽全力,用热情和酒量来赢得供货商的好感。有时明明已经不胜酒力,但为了工作,还是得强撑着笑脸,不管自己能不能喝,都得豁出去,一杯接一杯地干,就跟疯子似的。有次我为了给单位拿到一批香烟,硬生生喝到胃出血,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江春生听得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胡顺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最后这‘报销算账像傻子’嘛,自然就是采购回来的物资,需要经过一道道繁琐的报销流程。各种票据、账目核对起来十分复杂,而且财务制度严格,稍有差错就可能报销不了,有时候为了几毛钱的账对不上,能折腾一整天。我们往往在辛苦采购之后,还要面对这些复杂的账目问题,被折腾得晕头转向,在旁人眼中就像傻乎乎摸不着头脑的傻子一样。”
江春生感慨道:“采购员的工作还真是不容易。”
胡顺平笑着说:“ 你说我们这些干采购员、跑业务的,是不是就像京剧《徐九经升官记》里唱的一样,‘当官难、难当官,’五官不好也难升官,最后只能在石头缝里当憋气官。你要是长相不好,找人去谈业务,人家爱理不理。整天在人空里钻,也钻不出什么好路子出来…… ”
胡顺平兴致高昂的开始谈起了当采购员与做官的关系。
长途汽车一路在时而平稳时而颠簸中行驶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江春生渐渐对胡顺平的夸夸其谈渐渐失去了兴趣,他听着胡顺平的话,眼皮越来越沉。昨晚在招待所,床铺硬的像一块木板,他翻来覆去都没有睡得很好,此刻他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最后靠在了椅背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胡顺平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江春生已经完全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