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兹威廉伯爵府马车内，气氛压抑沉郁，敞开的车窗处吹入的清新气息，也没能让车厢中三人紧绷的神经放松分毫。
露伊莎狠狠地攥住窗帘上的流苏，漂亮的蕾丝布料被她指甲挑破了丝。
马车行进起来，远离了贵族们诡异的八卦视线。
她终于不再克制情绪，愤怒地将黑纱撩起，委屈地抱怨：“托马斯和爱德华也太过分了！明明十月下旬就是婚礼，只剩一个半月，这会儿却说要去苏格兰蹭威廉的狩猎庄园，都没有和我商量一二！”
勋爵夫人露西整理面纱的手停顿了一下，本打算出言安抚，却被露伊莎后面的话，吓到失语。
“方才葬礼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海西小姐对亨利.布特搞小动作，亨利.布特注视她许久——这位新出炉的继承人和她也太热络了吧？上次雅士谷马会更过分，亨利.布特直接去了威廉的包厢找她，两人单独聊了好久，关系肯定不一般！”
“露伊莎！”菲兹威廉勋爵脸色比刚上车时，更黑了几分。
他抬眼直视妹妹，直接警告：“贵族间的点头致意是基本礼仪，马会包厢的事，我亲眼看见——威廉在包厢时，亨利光明正大去拜访，后来威廉暂时出去，海西小姐全程站在包厢栏杆边缘，众人眼光下，两人之间至少隔了两个身位，几位太太还拿这事当典范，你怎么就盯着‘不一般’看？”
露伊莎急了，激动之下直接扯下流苏：“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而且朱莉夫人也跟我提过，说海西没表面那么温和，威廉处置阿黛拉，都是她在背后指使的，连旧情人待在英国都容不下，心思深沉狠毒着呢！”
“朱莉夫人？”菲兹威廉勋爵的眉峰骤然皱起，手指无意识敲了敲马车壁，眼底阴沉得能滴出水，
“你跟她走得有多近？需要她跟你说这些‘内情’？阿黛拉？！那个朱莉夫人的法国同乡……威廉处置旧日情人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为个豢养的‘玩意’打抱不平？”
露西赶紧打圆场：“勋爵也别太急，最近布特公爵夫人出事，伦敦流言多，露伊莎也就是前天去了菲兹赫伯特夫人的沙龙，说不定是碰巧跟朱莉夫人聊了两句……”
“你先收声。”菲兹威廉勋爵打断妻子的话，目光紧紧盯着露伊莎，不容妹妹闪躲，“我问你，你跟朱莉夫人，是不是不止‘聊两句’？有没有在没旁人的地方，密谈过？”
车厢里的空气彻底静了，只有车轮碾路的声响。
露伊莎咬着唇，眼眶泛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辩解：“我……我就是觉得她颇有手段风情，就跟她多聊了几句，那次沙龙散得晚，在花园里单独说了会儿话……她也是好心跟我说海西的事，怕我跟海西走得近，被算计了……”
“阿黛拉，和朱莉夫人都来自法国，都没有合法身份……”露西夫人焦急地给露伊莎讲道理，“她们都是外国人，身份复杂……与其学她们的手段，不如多看看菲兹赫伯特夫人如何行事……”
菲兹威廉勋爵挥手打断妻子浅薄的道理，一针见血指出眼前的危机。
“你没发现爱德华没提要带你去苏格兰吗？”菲兹威廉勋爵突然开口嘲讽。
这话一出，露伊莎的脸色瞬间白了，所有反驳的话都卡了壳。
“怪不得托马斯来这套……”菲兹威廉勋爵懊恼地用手捂住额头。
“你和朱莉夫人牵扯不清——她是肯特公爵的人，我们菲兹威廉府要嫁的是霍华德家，是要站队乔治摄政王！你想告诉别人我们家想在两处下注？”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露伊莎完全不明白霍华德家为何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至少也应该问自己一声，问哥哥一声吧。
露西夫人略加思索，小心翼翼分析：“托马斯勋爵是故意的？他想要逼你表态？最近内阁，或是摄政王那边有什么打算吗？”
妻子的智商在线，让菲兹威廉勋爵好受了一些。他略显疲惫地开口：“摄政王想要推进一道新的敕令以增加日益庞大的军费，新增的这项税收损害了...某些人利益，需要有人出头...”
托马斯勋爵当然知道他们家没有‘两边下注’的意思，不过是‘借题发挥’，故意误会，趁机施压罢了。
露西和露伊莎都捂住了嘴，即使对政治并不精通，也明白这项新增的税收必然损害了贵族和乡绅阶级的利益。如果菲兹威廉伯爵府成为第一批支持者...
“我本打算装傻充愣一段时间，等到有人不得不出面，再跟进支持...”
露伊莎愤怒地涨红了脸，第一次直面未来大伯托马斯勋爵的狠决，让她难以接受。
“凭什么！他怎么能够这样...我...我们两家未来是姻亲啊！爱德华...爱德华怎么不阻拦一二？他才是霍华德府的现任当家人，他才是诺福克公爵啊！”
菲兹威廉勋爵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愤懑，一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艰难境遇，为了平息众人的怒火，将要让出的利益，就眼前发黑。
“还不是你一天到晚沉迷自己那点风月破事...证明海西小姐心狠手辣，与人暧昧，对你能够有什么好处？搞不好他威廉.卡文迪许，就喜欢这样，至少头脑清醒，给家族带来的都是利益...”
露伊莎委屈得泪流满面，小声嗫嚅：“哥哥，那你可以继续装傻下去，不按照托马斯那混蛋的计谋行事啊。”
“还不明白吗？去苏格兰猎场就是警告！”菲兹威廉勋爵冷笑拆穿霍华德兄弟传递的冷酷信息。“如果我这段时间不表态，信不信爱德华就要在猎场受伤，导致下个月婚礼无限期推迟......”
露伊莎梨花带雨，轻轻啜泣半晌，执拗地表示：“那我去找爱德华求情！他不是那么冷酷的人，之前...之前明明温和有礼，他不会那么绝情地看着婚礼推迟，总该说句话......”
菲兹威廉勋爵闭了闭眼，心底的烦躁不断上涌，猛地出手抓住妹妹的手腕：“他们出发去苏格兰前，必须要去见。但记住，绝不能提政事——一提，就是把两府的脸彻底撕破，连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他松开手，又不放心地叮嘱：“做好未婚妻的本分，准备些他打猎能用的东西——比如防风的手套、擦猎枪的绒布，跟他说些贴心话，只关心他本人，别扯半句税收、托马斯的打算，更不要提海西小姐半个字！”
说完，他转头看向妻子，郑重托付：“露西，你陪她一起去霍华德府。看好她，别让她再犯蠢。之前她一系列蠢事，爱德华怕是厌烦，甚至恼火了。严厉一点管教她，别把最后一点情分也磨没了。”
露西赶紧点头，伸手拍了拍露伊莎的手背，轻声安抚：“你放心，我跟着呢，不会出岔子。咱们先回去准备东西，明天一早就去见爱德华勋爵，好好跟他说。”
露伊莎吸了吸鼻子，讷讷点头——此刻她也没了之前的委屈抱怨，只剩“怕婚礼推迟”的慌乱，只盼着能靠这点“未婚妻的本分”，挽留住爱德华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