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梅蕊款步而入,她今日未着劲装,换了一身水蓝色的锦缎长裙,少了几分平日的利落,多了几分婉约。
她身后,曲妙音和施玉烟并肩而来。
这三位不请自来的女子,皆是容色出众,气质各异,她们的突然出现,让本就热闹的正厅更添了几分微妙的色彩。满堂的喜庆喧闹仿佛被投入了几颗石子,荡开层层看不见的涟漪。
吕清月端坐主位,嘴角依旧噙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淡了几分,扫过下方那些或明或暗交换着眼神的姐妹,心中冷哼,面上却不露分毫。
李长风看着她们,眼中掠过一丝了然,迎上前几步。
梅蕊率先开口,声音清越,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公子大喜。公主殿下虽未能亲至,特命梅蕊送上贺礼,祝公子与南宫夫人鸾凤和鸣,百年永好。”
“公主有心了。”李长风还了一礼。
梅蕊趁机凑近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说道:“我的好国公,这么大的日子,连张帖子都不往宫里送一份?殿下嘴上不说,心里可窝着火呢,你自己掂量着办。”
她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说完便退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传话。
曲妙音这才上前,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衣裙,衬得肌肤如玉。
“妙音不请自来,恭贺公子与南宫夫人新婚之喜。公子不会怪罪妙音来得唐突吧?”
她抬眼看向一身大红喜服的李长风,心中如同打翻了调料铺子,五味杂陈。为他欢喜,为自己酸楚。
她努力维持着笑容,却觉得嘴角有些僵硬,只得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水光。
李长风笑道:“曲小姐哪里的话,你能来,让鄙府蓬荜生辉了!”
施玉烟最后一个上前。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外罩一件雪狐裘的斗篷,气色比李长风初见她时好了不知多少,容颜娇美,带着相府千金特有的清贵之气。
“玉烟恭喜公子。”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看着这满堂的喜庆,看着李长风身边那些环肥燕瘦、各具风情的女子,心中那份隐秘的期待与现实的落差交织在一起。
当初她身患怪疾,浑身长满长毛,羞于见人,是李长风以玄奇医术,耗费心力为她诊治。那治疗过程……思及此处,施玉烟耳根都红透了。
他确实将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触碰按摩过,在他面前,她早已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清白早就给了他。在她心里,也早已将自己视作他的人。
事实上,二人也早已约定了终身。
可如今……他是权势滔天的护国公,身边美人如云。
自己贵为相府千金,也不过是众多莺燕其中之一,甚至不知要排到何年何月。
一股不甘悄然滋生,一闪而过,却又被她强行压下。
“多谢施小姐,快里边请坐!”李长风喜道。
施玉烟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不再多言。满腹心事,都藏在了那浓密的眼睫之下。
……
红烛高燃,噼啪轻响,跳跃的火光将新房内映照得一片暖融。
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棂上,梳妆台的铜镜边缘也缀着小巧的剪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是南宫秋月平日用的熏香混合了果点清甜的味道。
一切都布置得喜庆而温馨,唯有坐在床沿的那道倩影,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
南宫秋月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紧了嫁衣光滑的绸料。
厚重的凤冠早已取下,墨染般的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喜帕依旧遮盖着她的容颜,也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却隔不断她胸腔里那如擂鼓般的心跳。
尽管……尽管她与长风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今夜,终究是不同的。
这一身凤冠霞帔,那三拜之礼,将过往的一切情愫、陪伴与等待,都镀上了一层名为“名正言顺”的庄重光华。
她期待这一刻太久,真到了眼前,反而生出一种近乎惶恐的紧张,生怕这圆满只是一触即碎的梦幻。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房门前停下。
南宫秋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跳得更快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房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脚步声踏入室内,带来一丝微凉的夜气。
李长风缓步走近,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无声。
他停在她面前,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
没有急着说话,他只是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喜帕边缘垂下的流苏,那冰凉的珠串在他指间微动。
南宫秋月感觉到他的靠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清冽的气息,绞着衣料的手指收得更紧,骨节微微泛白。
下一刻,眼前骤然一亮。
喜帕被轻轻掀开,视野恢复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帘,撞进了一双含笑的、深邃的眸子里。
烛光下,她妆容精致的脸庞彻底展露,柳眉杏目,琼鼻朱唇,此刻因紧张和羞涩,双颊飞起红霞,眼波流转间,水光潋滟,那惊心动魄的美,比往日更添十分艳色。
李长风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像是温热的绸缎,细细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微微轻颤的唇瓣。
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抹来不及掩饰的慌乱,以及慌乱之下,如同星火般闪烁的、全然的依赖与爱恋。
“娘子。”他深情呼喊,声音比平日更低哑几分。
这一声呼唤,如同打开了某个开关,南宫秋月一直强忍的泪意再也控制不住,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顺着光滑的脸颊,砸在两人之间紧握的手上,温热一片。
她不是悲伤,只是情绪满溢。
从巨阳城到凌州,从镇邪司到这天京城,一路风雨,几度生死,她看着他挣扎,看着他崛起,看着他身边渐渐聚集起越来越多优秀的人。
她从未怀疑过他的心意,却也曾在深夜里,对着孤灯,暗自思量过自己的归宿。
而此刻,所有的不安与等待,都在这身嫁衣和眼前人的注视中,化为了实质的圆满。
李长风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伸出拇指,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哭什么?”他低声问,语气里没有调侃,只有全然的包容。
南宫秋月用力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细微的哽咽。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望着他,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一眼之中。
李长风看懂了她眼中所有未尽的话语。他俯下身,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