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先不管短短几分钟内可以修订成书的《奥丁的一万种死法》，对杨闻念的提问仍在继续。
凯撒第二个开口，“为什么从楚子航的催眠梦境里出来之后你能够站着？”
他目光炯炯，显然很在意这个问题。
连自己都被奥丁惊地一屁股坐下，但杨闻念却站着，站的笔直如枪，这让骄傲的凯撒觉得很难接受。
“你对神明是什么看法？”杨闻念说，“这个问题不算做我的提问，是我回答这个问题的一个步骤。”
“神明吗？要说确认真实存在的神明，也就尼德霍格和刚刚的奥丁了……”凯撒皱眉，“它们强大，孤独，俯瞰世间……神明的存在太敏感了，对于这个问题可以单独组织一场研讨会。”
杨闻念摇摇头，“我不关心神明强不强大，孤不孤独。我只觉得神明是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尼德霍格也好，奥丁也罢，我从心底里鄙弃所谓“神明’。”
所有人都是一惊，甚至零惊地差点没握住笔，瞟到这一幕的诺诺非常惊讶。
她从没见到零这么失态过，仿佛……零和‘被杨闻念所鄙弃的神明’，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人类掌控这世界多少年了？”杨闻念望向窗外，仿佛从时间长河的上方俯瞰漫漫岁月，“几千几万年？”
“读过狄更斯的《双城记》吗？”
楚子航点点头，“读过。”
查尔斯、奇兰、苏茜也点头，其他人则没读过，众人的文化素养立分高下。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智慧的年代，这是愚蠢的年代。”
“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之春，这是绝望之冬。”
“我们拥有一切，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正走向地狱。”
杨闻念像是在吟诗，“我无法肯定这个时代是好是坏，我只可以肯定，这是属于人类的时代，我们不需要新时代，也不需要神明。”
他微微偏着头，黑色的眸子闪着偏执的光，“所以，神明这种东西，从墓地里爬出来，就回墓地里去，不愿意回去，我就……送它回去！”
杨闻念是守墓人啊。
医疗室内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只有挂在墙上的壁钟哒哒的响。过了好久，零才提起笔，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她的表情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仿佛想把这些东西刻在碑上。
“你的意志支撑着你在神明面前挺直脊骨，弯曲就是背叛自己的信仰。”凯撒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没问题了，你向我提问吧。”
杨闻念看着他问，“如果一条路摆在你的面前，走完这条路你就能成为神明，你会去走吗？”
凯撒一愣，这算是反击吗？对自己那个问题的反击？但杨闻念的表情很认真，于是凯撒也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需要我成为神去做些什么，比如拯救世界，我会去的。”他回答的小心翼翼，因为杨闻念刚刚的回答让他觉得：神明在杨闻念面前是个掉价的货色。
就好像他如果说自己想要成为一个神明的话，就会在杨闻念身边矮了一截，这是骄傲的凯撒不能忍受的。
“而如果只是单纯地成为神，那我拒绝。”他忽然笑了笑，“成为神会很无聊吧？不会享受香槟，不会再喜欢曾喜欢过的女孩儿，整个世界对他都没有秘密，也没有了乐趣，那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敬不敬神明的凯撒。”杨闻念虚握住手，仿佛手里拿着酒瓶。
“敬不敬神明的杨闻念。”凯撒也学模像样。
查尔斯立刻接着提问，“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喝啤酒？”
“因为我在中国的东北长大啊。”杨闻念耸耸肩，“烧烤啤酒，我从小吃到大，完全没法拒绝。”
“而且混血种这种生物啊，总会有很多心事，你们会把这些心事称作血之哀，仿佛很牛逼的样子。但本质不就是有些事情没想清楚吗？”
杨闻念撩了撩头发，把额前的发丝撩到脑后，“想不清楚就去喝酒咯，喝完了就想清楚啦。”
“喝完了就想清楚啦？”查尔斯皱眉。
“这算是第二个问题吗？”杨闻念坏笑。
零颌首，“算。”
于是杨闻念开始解释，“因为很多想不清楚的事，并不是想不清楚，而是……不愿意做出选择。”
他伸出两根手指竖在身前，“因为选择了一个，就要放弃另一个。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两全其美并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就去喝酒咯，喝醉了、也不至于喝醉，反正喝着喝着，就做得出选择了。”
“喝着喝着，就知道愿意为了哪个而放弃另一个了。”
查尔斯挠了挠下巴，似懂非懂。
杨闻念也没给他理解的时间，直接提问，“在西班牙旅游的时候，你说你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骑士，为什么想成为一个骑士。”
“因为我听着亚瑟王和圆桌骑士团的传说长大的啊……”查尔斯挠着头，嘿嘿笑，“所以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骑士。后来读了《堂吉诃德》，梦想一度破灭，因为我觉得骑士已经死了。”
“但执行‘青铜计划’的时候，当我们开着船朝诺顿冲锋的时候，我忽然觉得骑士还没有死绝，也许……”
这个来自英国的接近一米九高的男孩眨着眼，眼神虔诚的像是个相信童话故事的孩子，“也许骑士还活着，只是没有人愿意去当骑士罢了。”
“所以，我还想尝试一下，也许我能做到，就像我们能打败诺顿一样！”
杨闻念竖起了大拇指，“加油。”
“嗯！”查尔斯猛地点头。
苏茜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诺诺，她问，“你真的想当个研究人员吗？”
众人忽然一愣，杨闻念确实说过他的梦想是当个研究人员来着。
“真的啊。为什么要骗人呢？”
“那……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孤独地练剑、屠龙，这可不是研究人员该做的事。”
“一步一步走，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杨闻念摊摊手，透着无奈，“就像我刚刚说的，选择了一个，就要放弃另一个，我一边放弃一边选择，最终走到了这里。”
零忽然开口，“你后悔吗？与自己最初的梦想背道而驰走出去那么远，你后悔吗？”
“不后悔。”杨闻念摇头，“这是我的选择，我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