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传’……之术?”林风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仿佛风中残烛一般,带着一丝不解与警惕。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殷老,试图从对方那决绝的眼神中解读出更多的信息。
然而,殷老并没有立刻解释,他只是默默地扶着林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依旧激烈交火的入口区域。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最终回到了相对安全的训练场内部。
外面的厮杀声、能量爆鸣声,以及暗影那令人牙酸的嘶鸣,都被厚重的墙壁隔绝开来,变得沉闷而遥远。但这些声音却如同催命的鼓点一般,不停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无法忽视。
训练场内,一片寂静,只有他们两人,以及那盏被林风紧紧攥在手中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而那灯身似乎也因为之前的共鸣而残留着一丝温热,这丝温热,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在这昏黄的灯光下,殷老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刻,每一道都像是岁月留下的刻痕,记录着他所经历的沧桑和此刻沉重的决断。
“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殷老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仿佛时间在他的话语中变得异常紧迫。他示意林风坐下,自己则站在他的对面,目光如炬,仿佛要透过林风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薪火相传’,并非攻击之术,而是一种……传承与强化的禁忌仪式。”殷老的语气凝重,似乎这个秘密承载着无尽的重量。
他抬起手,指向林风手中的油灯,那微弱的火光在他的手指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它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在‘引魂巫女’血脉即将断绝,或面临无法抵御的强敌时,由上一代巫女,以燃烧自身全部生命、灵魂与血脉本源为代价,将毕生的力量、知识以及对‘圣骸’的共鸣,强行灌注给指定的继承者,使其在短时间内获得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延续巫女的使命。”
殷老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钟声,在空气中回荡,让人不禁为这禁忌仪式背后的牺牲和无奈而感叹。
燃烧生命、灵魂与血脉本源?林风心中巨震,猛地抬头看向殷老:“你……”
“不是我。”殷老打断了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油灯上,“我并非巫女血脉,无法作为‘薪柴’。而且,这仪式需要双方自愿,且拥有同源的力量基础作为引子。”
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林风的脸庞,仿佛要透过他的皮肤,窥视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那原本温和的眼神,此刻变得异常锐利,仿佛能够穿透林风的灵魂。
“但你不同。”殷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打着林风的耳膜,“你虽非纯血巫女,但你体内拥有着能与‘圣骸’共鸣的、纯净的净化之力。这种力量,甚至可能比古籍中记载的某些巫女更加契合。”
林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完全没有想到,殷老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股寒意从脊椎处猛然窜起,迅速传遍全身。
“更重要的是,你与它之间,已经建立了初步的联系。”殷老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在林风的耳边回荡,“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林风。只要我们能够利用好这股力量,就一定能够解开‘圣骸’的秘密。”
林风的喉咙干涩,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地问道:“你是想……让这盏灯,作为‘薪柴’?燃烧它?”
“不,不是燃烧‘圣骸’本身,那是渎神之举,而且它也并非纯粹的‘薪柴’。”殷老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甚至带着一丝狂热,“记载中提及,在极端情况下,若找不到合适的巫女作为薪柴,可以尝试以‘圣骸’为媒介和容器,由继承者主动引导,将其内部沉寂的、浩瀚的净化本源,暂时‘嫁接’、‘覆盖’于自身灵魂之上,强行拔升力量境界!但这比以巫女为薪更加凶险!因为‘圣骸’的力量层次太高,继承者的灵魂如同脆弱的幼苗,强行承载参天大树的重量,结果很可能是……灵魂被同化、湮灭,或者彻底失去自我,成为‘圣骸’凭依的躯壳!”
他死死盯着林风:“而你,是无数年来,唯一一个能多次引动‘圣骸’,并且灵魂在那种力量冲击下尚未崩溃的个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或许是唯一的希望!借助‘圣骸’之力,你或许能真正驱散甚至净化外面那些规则造物!”
空气仿佛凝固了。训练场外隐约传来的厮杀声,更衬托出场内死寂的压抑。
林风低头,看着手中这盏看似残破的油灯。灯身冰冷,那些古老的刻痕在昏光下如同凝固的泪痕。他能感觉到灵魂深处与它那丝微弱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共鸣。
嫁接圣骸的力量?覆盖于灵魂之上?
这听起来,就好像他之前在绝境中所做的事情一样,将自己化作一条“通道”,去引动那净化之光。然而,这一次的情况却更为极端、更为主动,同时也更为危险。因为这不仅仅是成为一个通道那么简单,而是要将自身暂时地融入到“圣骸”之中,或者说,让“圣骸”的力量以他自己作为暂时的“载体”,在这个世界上显现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他真的能够做到吗?他的灵魂,这个由林风与张童的碎片、账簿规则以及镇魂钟的秩序强行拼凑融合而成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如此的脆弱和矛盾,它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重压呢?
如果失败了,后果将会是极其严重的。他的灵魂可能会直接消散,从此烟消云散;又或者,他会变成一具没有意识、只剩下本能的净化机器,永远失去自我。
但如果不这么做……“灯塔”被攻破,所有人都要死。殷老会战死,那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会死,那个被他从瓦砾下救出的小女孩也会死。而他自己,要么被那些规则暗影捕获,带回尖塔,成为实验品或账簿的食粮;要么,在这片陌生的废土上再次流浪,不知何时又会遭遇致命的威胁。
他没有选择。
就如同当初站在那座巍峨耸立的青铜巨门前一样,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回响之路。而当张童的生命如燃烧的烛火般逐渐黯淡时,他同样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逆改那看似无法更改的契约。
他似乎总是身处于没有选择的绝境之中,但却总能在这绝境里,做出最为艰难的抉择。
此刻,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与殷老交汇。殷老的眼神中交织着期待、担忧以及决绝,仿佛他即将做出的决定将会影响到整个世界的命运。
面对这样的目光,他没有丝毫的退缩,只是慢慢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该怎么做?”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仿佛被岁月磨砺过一般,然而在这沙哑之中,却又透露出一股冰冷的平静,仿佛他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了心底。
殷老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惜,但这丝痛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决绝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内心的波澜平复下来,然后沉声道:“仪式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然而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布置完整的祭坛和符文了。所以,我们只能简化这个仪式!以你的意志为核心,以你与‘圣骸’的共鸣为桥梁!”
他快速指点:“盘膝坐下,将‘圣骸’置于胸前,双手虚按灯身。摒弃所有杂念,尤其是你体内那些……不属于巫祝体系的力量波动!将你的心神,完全沉浸于你与它共鸣时感受到的那份‘守护’与‘净化’的意念之中!”
“然后,不要抗拒!当‘圣骸’的力量被引动,试图涌入你体内时,不要像之前那样仅仅作为‘通道’,而是要主动‘接纳’!将它们引导向你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让它们暂时取代你自身的力量,覆盖你的灵魂框架!记住,是‘覆盖’和‘承载’,不是‘融合’!你要保持最核心的一点‘自我’认知不灭,如同暴风雨中守护最后一点烛火!”
“这个过程会极其痛苦,你的灵魂会感觉被撕裂、被灼烧、被同化!但无论如何,守住那一点‘自我’!一旦失去,你就不再是‘林风’了!”
殷老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林风的心上。他依言照做,盘膝坐好,将油灯小心地放在双腿之上,双手虚按。他闭上眼睛,开始强行收敛体内那些躁动不安的判官规则线条和源初契账的真意,将它们压制到灵魂的最深处,如同将毒蛇赶回巢穴。
然后,他全力催动、放大那丝属于巫祝净化的温暖力量,以及那份对“灯塔”、对生命的守护执念。
共鸣,再次建立。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深入。
他仿佛能“听”到油灯内部,那浩瀚如海的净化本源,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了低沉的呢喃。
“就是现在!引动它!接纳它!”殷老在一旁低喝道,同时,他举起手中的木杖,将残存的所有淡金色能量毫无保留地注入训练场四周的符文,构筑起最后一道坚固的屏障,为林风争取这宝贵的时间!
林风猛地将全部意志,化作一个无声的呐喊,顺着那共鸣的桥梁,狠狠地“撞”向了油灯内部那沉睡的巨兽!
轰!!!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纯粹到极致、也庞大到极致的苍白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那共鸣的桥梁,汹涌澎湃地冲入了他的灵魂!
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层面的撕裂感!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苍白洪流的冲击下,如同沙堡般迅速瓦解、消融!那些他熟悉的、属于林风的记忆碎片,属于张童的情感烙印,属于判官的规则线条,属于镇魂钟的秩序骨架……所有构成“他”这个存在的一切,都在被这股外来的、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力量强行覆盖、冲刷、取代!
他的意识瞬间变得模糊,视野被一片纯粹的苍白占据。他仿佛化作了这苍白洪流的一部分,失去了形体,失去了感知,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漠然的……净化意志。
净化一切污秽,净化一切不属于这苍白光芒的存在。
包括……他自己。
不!
一点微弱的、混沌的光点,在无尽的苍白洪流最深处,如同暴风雨夜海面上最后一座灯塔,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是他的“自我”!是融合了两人执念、经历了无数磨难后形成的、独一无二的“存在意志”!
我是林风!我也是张童!我是从观测之塔逃出的异常!我要活下去!我要守护我想守护的!
这点微弱的意志,如同最坚韧的根须,死死抓住灵魂最后一点残存的根基,抵挡着那同化的洪流。
与此同时,外界的训练场,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以林风为中心,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弥漫开来!他手中的油灯,不再散发微光,而是如同化作了一个微型的苍白太阳,刺目的光芒甚至穿透了他虚暗的双手,将他整个身体都映照得如同琉璃般透明!
他紧闭的双眼中,流淌下的不再是泪水,而是两道苍白的火焰!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发梢也沾染上了点点苍白的光屑!
一股远比之前“净蚀之光”更加纯粹、更加威严、仿佛代表着某种宇宙根源法则的净化气息,如同水银泻地般,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训练场外,那些正在疯狂攻击防御法阵的规则暗影,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嘶鸣,攻势骤然停止,甚至开始本能地向后溃退!
殷老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个被苍白光芒笼罩、如同神只降临又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少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成功了?他真的……暂时承载了“圣骸”的力量?!
但紧接着,他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因为他看到,林风那透明的身体内部,灵魂的轮廓正在苍白洪流的冲刷下剧烈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那盏油灯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灯身上甚至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
这力量太强大了!他的灵魂,根本不足以长时间承载!
“林风!稳住!记住你是谁!”殷老忍不住大声呼喊,试图用声音唤醒他逐渐被同化的意识。
就在这时,林风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已经完全被苍白色的火焰取代,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绝对的、冰冷的净化意志!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训练场的墙壁,直接落在了外面那些溃退的规则暗影身上。
他抬起了一根手指,指尖缭绕着凝练如实质的苍白火焰。
没有言语,没有情绪。
他只是对着入口的方向,对着那密密麻麻的暗影,轻轻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