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内,静谧得近乎压抑。朱红的梁柱在殿内投下深沉的阴影,窗外的阳光明明晃晃,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难以驱散殿中的沉闷气息。谢老鬼与王叔平二人,自皇太孙秦承煜回到京都后,便一直蛰伏于此,从未在人前露面。
秦承煜端坐于殿内的软榻之上,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敞开的窗棂,望向宫墙之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深邃难测。他心中藏着秘密——他的生母,并非死自缢,而是死于谢六之手。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正是齐王,皇帝更是对此默许纵容。
这份血海深仇,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让他恨透了这深宫之中的所有人,恨齐王的冷酷无情,恨皇帝的默许纵容,更恨谢六那柄沾满鲜血的刀。可他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局势对他极为不利。太子被废,他虽身为皇太孙坐镇东宫,却早已被皇帝变相软禁,手中毫无实权,势力最为薄弱。想要复仇,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就必须仰仗谢六的力量。
因此,他将对谢六的恨意深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用一层温和隐忍的外衣将自己包裹起来,从不轻易显露半分。他知道谢老鬼与王叔平是谢六的人,如今自己被软禁东宫,与外界隔绝,想要知晓外面的局势变化,就只能依靠这二人。
可这二人进宫之后,虽对他恭敬有加,事事顺从,可每当他旁敲侧击询问宫外之事时,他们却总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要么含糊其辞,要么避而不答。秦承煜心头早已积满了恼怒与不耐,却也无可奈何。他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根本没有资格对谢六的人发号施令,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静待时机。
昨夜京都那场大乱,动静之大,即便身处东宫,也能隐约听闻宫外的厮杀声与爆炸声。今日一早,更是传来御林军、羽林军、御前侍卫全城出动的消息,四处搜捕莫干山逆贼,整个京都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东宫虽有禁军守卫,未曾被直接搜查,却也不可避免地收到了各种风声。
秦承煜心中暗自着急,他不知道宫外的局面究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谢六是否安然脱身,齐王与皇帝又会有怎样的动作。这种身处局中却毫不知情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备受煎熬。
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内侍端着午饭走了进来。精致的菜肴摆满了桌面,香气四溢,可秦承煜看着眼前的饭菜,却毫无半分胃口。他心中满是焦虑与不安,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宫闱之外传来的金戈之声,那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催命的鼓点,让他难以平静。
就在秦承煜心烦意乱,准备挥手让内侍将饭菜撤下之时,殿门被轻轻推开,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贼眉鼠眼,穿着一身宦官的衣服,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少了几分往日的粗犷,多了几分令人不适的猥琐,正是谢老鬼。他身后跟着一人,身着侍卫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正是王叔平。
二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殿中,见秦承煜端坐于软榻之上,谢老鬼立刻弯腰躬身,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声音压得极低:“殿下,谢小哥有话传来。”
秦承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万万没想到,在皇帝如此严密的监控之下,谢六竟然还能穿过重重宫闱,将消息传递到东宫之中。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古籍,语气平静地吐出一个字:“说。”
王叔平上前一步,先是看了一眼谢老鬼,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便对着秦承煜抱拳行礼,随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密封完好的信件,双手捧着递了过去,沉声道:“殿下母族豫州李氏,已筹划好一切。谢小哥那边也会全力配合,两日后的郊外行宫宫宴,便是改天换日之时。这是李家家主亲笔写的信,还请殿下过目。”
“两日后?”秦承煜闻言,眉头猛地一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比他预想的要快上太多。他早已料到,自己的母族豫州李氏在知晓他生母是死于皇帝与齐王的授意之后,必定会有所异动。
豫州李氏乃是大懿王朝的名门望族,势力庞大,根基深厚。可秦承煜心中清楚,权衡利弊之下,仅仅是一位嫡女的生死,还不足以让李氏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发动叛乱。他实在好奇,谢六究竟送了什么天大的好处,竟然能说动李氏下定决心,与他一同对抗皇权。
想到此处,秦承煜心中又生出一丝警惕与冷意。他明白,豫州李氏之所以愿意出手相助,绝非仅仅是为了替他生母报仇,更多的还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一旦两日后的计划顺利实施,李氏奉他登上皇位,他不过是李氏扶持起来的傀儡皇帝,未来很可能会被他们架空,处处受制于人。
秦承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却并未出声,只是伸手接过王叔平递来的信件。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显然是为了保密。他缓缓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仔细阅读起来。
信中内容与王叔平所说一致,李家家主在信中详细说明了已做好的各项准备,承诺会在两日后的行宫宫宴上全力配合谢六的行动,助他夺取大权,同时也隐晦地表达了希望他登基之后,能善待李氏一族,给予李氏更多的权力与荣耀。
秦承煜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中的思绪愈发复杂。他缓缓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面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对着谢老鬼与王叔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谢老鬼与王叔平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二人对视一眼,再次对着秦承煜躬身行礼,随后便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殿外,将殿门重新关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秦承煜一人。他缓缓靠在软榻上,眼中的平静瞬间被浓烈的杀机取代。他猛地握紧拳头,将怀中的信件捏得变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恨皇帝的冷酷,恨齐王的阴险,恨谢六的刀刃,如今又多了一份对豫州李氏的提防。这深宫之中,这皇权之下,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两日后的行宫宫宴,看似是改天换日的良机,实则是一场布满荆棘与陷阱的死局。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要么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胜出,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掌控他人的生死;要么一败涂地,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无论未来是成为傀儡,还是掌控全局,他都必须走下去。
秦承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眼中的杀机渐渐收敛,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隐忍与平静。他将捏变形的信件小心翼翼地展开,重新整理好,放入贴身的衣物之中。随后,他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饭菜送入口中。这一次,他的眼神坚定,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烦躁与不安。
两日后的郊外行宫,注定会是一场血雨腥风。而他,秦承煜,必将在这场风暴中,奋力一搏,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