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辰回到龙乾宫，挥挥手，侍卫和宫人们都退下了，整个宫殿一片死寂。
他默默坐到床榻边，从枕头下面抽出那封信，放在膝盖上，用手轻轻摩挲上面的白兔。
“吉祥，我本想放弃，可是大梦经年，我已经忘了如何生活，除了得到你，我已经没有别的欲望了……”
他喃喃自语，轻轻将信小心地放回信封，又塞回枕头下，顺势翻身上床，躺在上面。
看着头顶的帷幔，将手臂伸到吉祥的那一侧……
他闭上眼，感到那个温暖的身体轻轻靠过来，枕在他的肩膀上：华辰，明天早点下朝，我想去一趟集市……
手臂处空荡荡的床榻，重重叠叠的帷幔在巨大的柱子中间低垂，偌大的宫殿渐渐淹没在黑暗里。
两日后，西藩大军兵临城下，黑云般压向城池。
号角声震天动地，战车隆隆，战马嘶鸣，士兵们带着弓箭，手拿长戟。
京城军士在城墙上布置弓箭手、弩手，火炮，李玉远远看到一人银甲长枪坐下一匹白马站在阵前。
李玉年纪二十有四，是摄政王去了西藩后提拔起来的将军，一路做到兵部尚书，只是听闻摄政王的一些传奇，这次还是第一次见真人。
他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这个人，总觉得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他之前和华萧正面交锋过，旗鼓相当，总觉得摄政王应该气势上更胜一筹，现在看……貌似并非如此。
难道传言不实？
他眼眸一眯，对副将说：“调集先锋军，我要出去和他较量一下。”
“将军，陛下有令坚守不战。”副将连忙说。
“我只是和他单独较量，不必惊动大军，我出去后就紧闭城门，不会有疏漏。”他说
华玦站军阵后面，远远看到城门开了，出来一队先锋军，一个骑着黑马的将军，拿着长戟走在前面，随后城门就关上了。
他唇角一翘，让华萧和金焕俊将军队人马布阵。
李玉高声喊：“可是摄政王华玦？”
对方微微一笑，点点头，将长枪转了个角度，抬手示意他过来。
李玉抿了抿唇，有些不自信，他鼓足勇气，一咬牙，高举长戟，戟尖直指前方，随着战马的冲刺过来。
对方反应极快，他看到长戟刺来，长枪迅速横扫而出，“当”的一声，长戟的刺击被挡开，两人的战马擦肩而过。
李玉心里暗暗一喜，威名远扬的摄政王并没有那么望尘莫及，一时间，他雄心万丈起，誓要和他一决高下。
十几个回合下，长戟与长枪在空中不断交错，如同两条灵动的毒蛇，互相缠绕、撕咬。
华玦显得有点不耐烦，他眉心微蹙，轻声戏谑：“还挺能打。”
李玉瞅准机会，猛地向前一刺，戟尖直奔对方的咽喉，对方横扫长枪，挡住了戟尖。
他顺势一挥，戟的上刃狠狠地啄在了对方的肩头——
“咔嚓”一声，对方肩甲劈裂，长枪脱手而出，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从马上摔了下来。
李玉精神一震，他对副将喊：“打开城门，出战！”
吴越姜平立刻率领军士两路插过去将拉瓦挡在安全位置，和冲上来京城兵马战在一处。
此时，西藩军阵突然从中间分开两处，一队人马如同蛟龙入海冲了出来，势不可挡，将京城的人马撕开一道口子，直冲向城门。
冲在最前面的人，银发银甲，手持银枪，座下白马风驰电掣，冷光所到之处，排山倒海。
李玉惊呆了，瞬间，他明白自己上当，连忙高声喊：“关闭城门！快关城门！”
来不及了。
华玦、以及身后左右两侧的华萧和金焕俊，像一道闪电，一泻千里，破门而入，直灌入京城内。
军报立刻到了华辰那里，他拍案而起：“李玉好大的胆子！立刻紧闭皇宫大门，全部兵马驻守皇城！”
他还差一天！绝不能兵败垂成……
华玦大军攻到京城中，发现华辰已经撤走了所有驻守的兵马，一座空城，只有百姓瑟瑟发抖躲在民舍中。
不多时，金焕俊骑马过来：“李玉已经被我们绑起来了，还有很多降军，怎么安置？”
“就地正法。”华萧嘴一咧，随意说。
华玦瞪了他一眼，对金焕俊说：“都关在押解处，等攻克皇宫再处置。”
皇宫外面有三条数十米宽的护城河，城墙坚固，有十几米，顶部有垛口和箭孔，城门设有厚重的木门和铁闸门。
华玦蹙眉，晚了一步，这一道门也很麻烦。
华萧骑在马上说：“他把所有的兵马都调去守住皇宫，连火炮都扔在外面，宫里的粮草只够一天，他是不是脑子吓傻了？”
他挑眉一笑：“那我们就休息休息，住在太子府，反正是瓮中捉鳖，吓死他们。”
华玦浓眉压得低低地，良久，点点头：“让人围住皇宫，一只老鼠也不准跑出来。”
当晚，他们都安置在太子府。
陈吉祥开心地住回她的别苑，并且拉着华萧和吴越，一人东厢一人西巷，说找找当年的感觉，两人谁也占不到便宜，老大不情愿。
华玦特别关照让拉瓦住正寝。
夜幕低垂，他带着张检策马来到当年的摄政王府。
这里已经被封禁很久了。
自从他被华辰下狱，摄政王府满门受到连累，上下两百多口下狱的、流放的、充军的……
他自己在天牢受尽屈辱，他们更甚。
他下马，让张检在门口等着他，自己上前撕掉封条，推开略显陈旧的朱门，迈了进去。
初夏的风并不冷，吹在他身上却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走到回廊，几只鸟雀惊飞，一片萧索。
从十四岁立府到现在，一切物是人非。
走过石板路，那片竹林还在，却也杂草丛生，往前走，翠幽阁的月亮门慢慢显现出来。
转过假山，回廊尽头，推开六扇朱门，书桌、雕花大床，沾满灰尘的青色帷幔。
他抹了一把桌子上厚厚的灰尘，轻轻叹了口气。
他忽然听到后面有声音，心中一惊，转身看，陈吉祥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陈吉祥撇了撇嘴：“我让安青带我来的，他在门口和张检一起。”
她瞥了一眼桌子：“这上面发生的事可真不少。”
她走过去，站在她的摄者王身前，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腰间，晃了晃：“你还记得吗？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你让我嫁给你。”
华玦用手抚了抚她的额发，微微一笑说：“你等一下，我找个东西。”
看着他弯腰去书桌下面摸索，陈吉祥撇着嘴说：“府上都被抄过，还能给你留下什么好东西？”
随着“咔哒”一声，一个暗格打开，华玦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你……”陈吉祥不可置信地看着盒子：“真有你的，这是什么？”
“自己打开。”
陈吉祥打开盒子，是一个木头人偶。
“还记得吗？我曾经给你做了一个，被阿萧弄坏了，后来我又做了一个想找机会给你，这么多年，居然忘记了。”
陈吉祥看着小木偶，笑着说：“真是好久的事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华玦轻声说，月光抚着他如雪银发，眼眸中流光点点。
“小玦，明天之后，不会再有祸事，我们再也不分开。”
陈吉祥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胸前。
暗夜温柔，包裹着一对互诉衷肠的恋人。
“等收复了京城，我们俩住在这里吧，我不喜欢皇宫。
我们把这里重新收拾一下，让内阁在外面开府住，华萧就住在太子府，离我们远点，省得他天天上蹿下跳的，还有吴越那个碎嘴子……”
……
夜空有几颗闪亮的星辰，正即将连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