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樾狭长的眸子紧紧锁着莳也，黑眸倒映着她的脸，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他眉目舒展，目光柔软，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却叫莳也打了个冷颤。
“萧营长，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昨晚？昨晚你不是给我送了东西？难道有什么落在知青宿舍了？”莳也眨巴着眼，神色狐疑，像是不懂他在打什么机锋。
萧樾看着装傻充愣的莳也，终于不装了，发出数声短促的冷笑。
莳也也不害怕，弯了弯唇角，目光不避不让：“萧营长，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学习的事很紧，我是真的想当医生。更何况，让人看见咱俩站在这，怪不合适的。”
萧樾语气淡淡的：“这么急于和我撇清关系，你想攀上周云策。”
莳也耸了耸肩：“萧营长，周云策是我未婚夫，说‘攀’着实有点难听了。”
萧樾沉默地看了莳也许久，倏尔道：“你不是说，要帮我？”
乍然听到这近乎脆弱、示好的话，莳也愣了一下，抬眸看向萧樾，这厮实在生了一副让人惊艳的清俊皮囊，会让人短暂忘记他的本性，甚至同情怜悯尽数涌出。
萧樾更靠近了些：“你知道李秀莲有问题，知道梦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他声音带着些许蛊惑，目光炙热的让人无法忽略。
莳也难得磕巴，片刻后说道：“萧营长，我不和你兜弯子了，你梦里的女人是我姐姐，夏韵，你要想改变自己的结局，最好是离开西北边防兵团，回燕都去，以你的心计手段，完全可以直接掐断一切的源头，把所有的事都扼杀于摇篮。”
说这番话时，莳也是有私心的，萧樾重活一世，摆明了是要复仇，索债，把上辈子的事全部搞清楚，可这些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想被卷入复杂的旋涡里。
只要萧樾离开西北，她的任务就不会再掺和这个人，她也能轻松许多。
莳也说的真挚，萧樾脸上脆弱的表情却敛去了，他又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极冷，低眸看着她时，目光中的隐戾分外迫人：“你不是听不懂吗？”
看着萧樾讥诮的表情，莳也冷着脸，心里控制不住地飙出一串芬芳问候。
正是下班的时间，医务室门口频频有人走过，几个医生原本想和莳也打招呼，一看到旁边脸色冷漠的萧樾，没敢说话，都加快了脚步，一时众人都想起了莳也和萧樾的事，几人走远，莳也还隐约能听到有人说：“看来莳也同志和萧营长的事是真的！”
莳也眉心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看向萧樾：“萧营长，你这么缠着我能解决什么？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你梦里的人是谁我已经说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看着莳也厌恶的目光，萧樾眼底微深：“据我所知，你自小内向，不爱与人说话，跟随你母亲来到大院，也并不受重视，还时常被夏韵欺负，如何能证明你所言真假？反倒是你，到底什么来历？倘若梦中那个人不是你，你又为什么能与我共梦？”
说话间，萧樾一直看着莳也，语带凉意的同时也隐含恍惚。
可怕的梦境纠缠了他许久，他一直没能想明白，但梦里的一切对他而言十分煎熬，每一晚，他都重复着那样的噩梦，看不清，想不懂，唯一的破绽，就是莳也。
自从她来了西北，他的梦境又产生了新的变化，她身上有秘密，她知道他的事。
昨晚，他又一次进入噩梦，按部就班，却在梦境里看到了她。
他迫不及待想弄清楚梦里的事，也是昨晚，通过莳也的表情，他开始怀疑李秀莲，和那一场手术，这也是他今天会来医务室试探的原因，显然，李秀莲对他无甚好感。
对于周家，他记忆很深刻，毕竟他与周云策从小一起长大，是好友，这也是当初他会选择来西北戍边的原因之一，但不知为什么，周云策乃至周家，对他十分冷淡。
他虽性子柔和，却也不是不知深浅，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久而久之，虽同处一个兵团，却没再联络过，偶尔碰面也像陌生人一般，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情的？
莳也看着萧樾，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有冷漠、不解、恸痛，以及恨意。
想到昨晚梦中看到的萧樾，抿了下唇，暗暗打好腹语，沉吟道：“这事有点复杂，我们要不然换个地方说吧，我答应帮你，就不会食言，但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萧樾极缓慢地眨了下眼，敛着眸，覆下长长的睫，眼尾处压出一道淡薄的弧度。
他没说话，但莳也知道，他答应了，这一刻，萧樾身上厌世的气息稍稍弱了几分。
莳也简直要哭了，想说服一个在反复经历痛苦，在疯魔边缘来回蹦跶的人不容易，她生怕哪句话出了错，萧樾直接一颗地雷，把人都送上西天。
两人刚欲离开医务室，一人突然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
那人宛如一阵风，从萧樾身边刮过，把他挤到一边，看向莳也，气喘吁吁道：“莳也同志，你没事吧？我在水房等你好久，看你没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莳也愣了一下，看着汪成男额头的细汗，憨厚担忧的表情，忽而轻笑一声：“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突然出了点事，差点把咱们的约定给忘了。”
她上辈子在燕都，接触的多是权势大院子弟，那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倘若不是被萧家收留，她怕是要吃不少瘪，尽管如此，也在变美路上碰了许多壁，而像汪成男这样的，时时刻刻为旁人着想，淳朴憨厚的男人，她还真没见过，挺新鲜的。
看着莳也脸上清浅好看的笑容，汪成男有些不好意思：“没，没事，这有什么的，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肯定不熟悉，就是知青小组那边……”
说到后面，汪成男绷着嘴角，有些为难，脸上神色更不好意思了。
莳也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轻声道：“没关系，我早就想到了，不过，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改变主意的，哪怕是为了年底的评选考核，我都会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看着莳也信心满满的模样，汪成男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他刚要开口，忽听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说完了吗？”
不知怎的，汪成男从这声音里听出了几分莫名的烦躁和冷意，默默转头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