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尤家里还从没这样热闹过，里里外外、出出进进的人一趟又一趟。
她的书房逐渐变成俞逸宸的，摆满了他平时在家里办公需要的东西。
而他相对比较私人一些的物品，则由乔莫亲自打理。
几个行李箱被抬进衣帽间，乔莫整理的耐心又细致。
从领带，到手表，衬衫，袖扣……
一样样安排的井然有序。
顾子尤站在衣帽间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把整理衣服这种小事，做的如此用心的秘书……
她从来没见过。
显然，已经超出一般秘书的……
顾子尤忍不住问，“乔莫，你跟在俞逸宸身边几年了？”
“顾小姐，五年。”
乔莫转头看向她，答的自然而然。
顾子尤盯着她的眼睛，又问道，“这是你的标准答案？”
乔莫明显不只是在俞逸宸身边五年。
她说什么、做什么，就像是训练出来的一样。
有流程，有标准。
乔莫手上的动作微顿，坦诚的说道，“十五年。”
顾子尤，“……”
她能猜到乔莫跟在俞逸宸身边应该不止五年。
但，十五年？
她确实没想到。
那时候，乔莫还是个小孩子吧？
乔莫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面前，
“顾小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小时候有个人帮了我吧？”
“嗯。”
“那个人就是俞先生。”
乔莫微笑，眼里的光很柔和。
顾子尤疑惑的问，“他当时也是孩子吧？”
十五年前，俞逸宸十二岁，会帮助十岁的乔莫？
“他是一个偶然来到我生活的小山村的，当时，我正被一群坏孩子欺负。”
“……”顾子尤蹙了蹙眉。
乔莫微微垂眸，“几个坏孩子拉着我，又踢又打，说野孩子就应该吃草，让我吃草，我不肯。”
顾子尤眉头蹙的更深。
小孩子坏起来，真是千奇百怪。
也许，当时对他们来说，只是回家就会忘了的恶作剧。
但对乔莫来说……
哪怕她现在已经成了mApLE财团的首席秘书，她也不会忘了当时被人逼着吃草的情景。
“那，是俞逸宸帮你把他们赶跑的吧？”
这种故事通常不难猜。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能怎么帮助一个十岁的孩子？
无非是帮她打架。
“没有。”
“没有？”
顾子尤一脸吃惊。
“我和那些坏孩子僵持了多久，俞先生就看了多久。”
“……”顾子尤不知该说什么，有种很想把俞逸宸拉过来揍一顿的冲动。
原来他小时候这么混蛋。
见死不救！
“僵持到日落，那群坏孩子把我绑在树上，就纷纷回家了。”
说到这里，乔莫的眸色不易察觉的一暗。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身上的疼早就忘了，但那种屈辱感还在。
不提还好，一提……
难免惹人伤感。
“那俞逸宸也没帮你什么呀。”顾子尤忍不住打抱不平。
乔莫还口口声声说俞逸宸帮了她。
帮她什么了？
看着她挨打都不出手！
乔莫露出惯有的微笑，“俞先生就那样看着我，许久才跟我说了第一句话。”
“他说什么？”
“他说，你为什么不求我？”
乔莫眼里闪现着当时的情景。
虽然俞先生那时还是个小孩子，但言谈气度已是不凡。
短短几个字，他说的随意又桀骜。
如一个王者在质问。
顾子尤抿了抿嘴儿。
为什么不求我？
纵使闭上眼，她也能想象到俞逸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帮我便帮，不帮，我也不会求你。”
乔莫说完，笑了笑。
像是到现在，她依旧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些冒犯。
“……”顾子尤愣了下。
真是看不出来，乔莫小时候也倔强的很呢。
宁可挨打也不求人。
“其实，是自卑吧，他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而我当时……”
那是乔莫一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自惭形秽是什么感觉。
说不出为什么。
在村子里，她本就被别人认为低人一等。
她曾经并不在意，只想着如何活下去。
可，当俞先生跟她说了第一句话的时候，她有了那种感觉。
无法形容，但让她心里很难受。
“……”顾子尤蹙了蹙眉。
她无法理解乔莫是种什么感受，也许，和她第一次看见梦瑶的时候，差不多吧。
她当时也是觉得无地自容。
但无地自容和自惭形秽是一个意思吗？
她此时竟有些分不清。
“所以，你应该知道的，这么说多少能挽回点尊严。”
乔莫少有的讪讪一笑。
纵使在那种情况下，她骨子里的骄傲，也会出来作祟。
怂恿她那么说，怂恿她不要轻易低头。
“那之后呢？”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
“我答应了。”
顾子尤微微一愣，“你就这么轻易跟他走了？”
“我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不是吗？”
乔莫笑笑。
其实，她当时问过俞先生为什么要带她走。
俞先生的回答是，“你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和她很像。”
乔莫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俞先生之所以会出现在她生活的小山村，是为了找一个人。
但这些话，显然不适合跟顾小姐提及。
“后来就是他资助你读书，然后让你进mApLE财团。”
顾子尤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把故事述下去。
“没有。”
“没有？”
顾子尤又吃一惊。
“我选择进训练基地，接受训练，八年前开始出任务，五年前俞先生才让我跟在他身边，成为mApLE财团的首席秘书。”
乔莫知道，只有成为训练基地里最优秀的那个人，才有机会跟在俞先生身边。
所以，她做那个最优秀的人，成为“血彼岸”。
顾子尤当然不会蠢到问她什么是训练基地。
无非是教乔莫身手的地方。
但，俞逸宸做的这些事，哪至于让乔莫对他那样忠心？
也不是救命之恩，连帮她打架都没有。
顶多是她不用再挨饿受冻，被坏孩子欺负。
可这些……
是因为乔莫从小没人关爱，所以，俞逸宸对她一点点的好……
“乔莫，你是在回报他吗？”
顾子尤早就能看出来，乔莫的生活里，没有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俞逸宸。
但，她是人，是独立的个体，不应该这样。
或许，在乔莫失去亲人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可她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
而给了她一点点关怀的俞逸宸，成了她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