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于氏推开了门。
叶明善进去，环视周围，与方才那间不同，这间雅间的架子上摆满了花草，还有长长的藤蔓盘在墙上。
“当真是花团锦簇。”他想起方才金玲说的话，忍不住叹了一句，转而便赞道，“掌柜不但心思精妙，眼光也好，单是这雅间的布置就让人耳目一新。”
于氏笑笑：“都是小女的主意。”
她瞪着仍挂在叶明善身上的周清言，低声呵斥：“小言，下来！”
周清言这会儿已经平复了心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前世叶明善虽然对她很好，可二人并不能称得上亲密。她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继女的身份，而叶明善也不善言辞，见了面也往往只是问她吃的好不好，遇没遇到什么麻烦，得了她一切都好的回答之后，二人便相顾无言了。
如今她乍然见到他，心情太过激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想仗着自己年幼，多被叶明善抱一会儿，可对上于氏的目光，还是乖乖地扭了扭身子跳了下来。
“娘，”她贴到于氏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我能不能和这个哥哥一起出去玩？”她指了指叶谨言。
过了最初的激动，她这会儿觉得事情不大妙。
虽然于氏没有对她说事情的具体经过，可她提起救她的人时，说的可是“一个怪人”。
这会儿也瞧不出什么情意来，如果硬说的话，她觉得于氏满脸写满了尴尬。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周清言想大约是因为孩子都在身边，所以二人不好说话。
于氏也不想被她听见自己用匕首捅了人的事，点头道：“去走廊尽头那间屋子里，叫金玲给你们送些点心上来。”
周清言应了一声，跑到叶谨言身边：“哥哥，我带你去玩！”
叶谨言对她微笑，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好。”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因为从小习武，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周清言的心又是一颤。
她低下头，掩饰住起伏的情绪，带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于氏的目光落在叶谨言微跛的步子上，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这孩子的腿……”她不由问了出来。
这本不是她应当过问的，只是自从做了娘以后，看到孩子，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怜爱。
叶谨言个子虽然不矮，可一看身形就知道，还是个孩子呢！最多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丰神俊秀，行动举止又温和有礼，偏偏腿上似乎有些隐疾。
于氏难免觉得可惜，心中对叶明善又多了几分不满。
孩子刚受伤的时候，请些好郎中来给医治，看那孩子跛得并不严重，说不定就能治好呢！
定是他这个做爹的不上心，才叫儿子落下了病根。
“哦，他的腿没事，”叶明善说，“就是两个月前被我打的。”
于氏：……
她悄悄把握着茶杯的手松开，收到了桌子底下。
她就说他很危险！
什么样的父亲，能对自己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啊！
两个月前打的，现在走路还不利索，当初岂不是差一点要被打残？！
老天保佑，要是她男人敢这么打孩子，不用等他自己生病，她早就拿刀和他拼命了！
叶明善不知于氏脑中所想，这会儿屋里没了旁人，他反倒冷静了下来。
早些时候见到她的时候，他只觉得惊艳，这会儿再回想起来，自己的态度未免有些轻浮了。
她给了他银子，显然就是不想与他再有牵连。
想来也是，她的女儿已经那般大了，自然早已嫁作人妇，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她夫君想必也会介怀。
想到这里，叶明善郑重地说道：“夫人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但很快便抛到了脑后。
于氏正愁着该怎么同他提，毕竟自己出手就伤了他，这事决不能叫小言知道。
“多谢恩公。”于氏说道，“恩公到小店来，可是想给家里人选些绣品？方才我见您要走，是小店的东西没能入您的眼吗？”
她慌乱之下把钱袋都给了他，里面有不少银子呢，这会儿想起来，难免有些心疼。
往后见不到这人也就罢了，可他又偏偏来了绣铺里，于氏就琢磨着能不能同他做成这单生意，最好叫他把那一钱袋的银子都花回她手里。
“我不懂这些，”叶明善坦坦荡荡地说，“只是你们这里交货的时间太久，我等不及。”
“这好办，”于氏连忙说道，“您看想要些什么，我这边安排绣娘立即给您做，那些帕子一类的小件，最快明日便能做好。”
“明日……”叶明善皱了皱眉。
他将亲兵留在城外，原打算今日便走的。
但转念一想，长风镇是回京的必经之路，且下一个能歇脚的镇子在八十里外，他急着离开，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而且谨言说得对，从京城里买的，和他特地带回去的，里面所包含的心意大不一样。
“明日也可，”他说道，“你这里都有些什么？我挑几样。”
“好，客人请稍等！”于氏对他微微一笑，起身出去拿图册。
而叶明善几乎看呆了。
那种没由来的怅然更深了，等回味过来是因为什么，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对自己的鄙夷。
他不是耽于女色的人，自从原配离世，母亲说过几次续弦之事，都被他搪塞了过去，身边更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可如今他却对着一个只见了两面的人动了心。
还是一个有夫君、有孩子的女人。
当真是荒谬！
幸而他没有做出更唐突的举动来，否则落在谨言眼中，自己这番举动与那登徒子又有什么区别？！
叶明善郁郁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而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里，叶谨言正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清言。”周清言在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上辈子也叫叶清言的。”
“周清言。”叶谨言念着这个名字，忽然笑了起来。
“我叫叶谨言，”他说，“你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