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厂的招待食堂里，气氛热烈而融洽。
主桌上，厉羽昆居中，何敬德、梁伟斌等人分坐两侧，谈笑风生。当沈毅领着吴夏怡走进包间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吴夏怡换下了一身职业套装，穿上了一件款式简洁的淡蓝色连衣裙，更显清新脱俗。她脸上依旧是淡妆，但眼神里多了一份自信从容。
“厉常委，何书记，梁市长，”沈毅朗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厂的优秀员工代表，直播事业部负责人，吴夏怡同志。今天让她来，是想请她代表我们厂三千名员工，敬各位领导一杯酒。”
这个开场白，直接把吴夏怡的身份和任务钉死了——她是员工代表，她是来敬酒的。
何敬德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本想让吴夏怡坐在厉羽昆身边，方便“聊天”，可沈毅这么一搞，吴夏怡要是坐过去，就太刻意了。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沈毅直接拉开自己下手边的一个空位，对吴夏怡说：“夏怡，坐这里。”
那个位置，是加出来的，名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优秀员工代表，吴夏怡。
这一下，性质全变了。
这不是暧昧的“陪聊”，而是正式的“列席”。
厉羽昆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毅这一连串的安排，眼神里的笑意更浓了。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吴夏怡落落大方地坐下，端起面前的酒杯。
“各位领导，我叫吴夏怡，是红缨厂一名普通的员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不疾不徐，“我不太会说话，只想借这个机会，代表我们所有的一线同事，感谢省市领导对我们红缨厂的关心和支持。这杯酒，我干了，各位领导随意。”
说完，她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小女儿的忸捏态。
何敬德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这个吴夏怡，怎么跟沈毅一样，滑不溜手？
厉羽昆却抚掌笑了起来：“好！有我们当年劳动模范的风采！小吴同志，不要紧张，坐下说。”
他转头看向沈毅：“沈厂长，你的兵，带得不错嘛。”
“厉常委谬赞了。”沈毅谦虚道，“是我们厂的平台好，给了年轻人施展才华的机会。”
一顿饭，就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中进行着。
何敬德和几个市里的领导几次想把话题往吴夏怡的个人生活上引，都被沈毅和吴夏怡默契地挡了回去。
“小吴同志今年有三十了吧？看着可真年轻。”一个副市长笑着问。
吴夏怡立刻回答：“报告领导，今年三十二了。我们做直播的，天天喝我们厂自己生产的维c饮料，可能有点抗衰老的作用。我建议各位领导也可以试试。”
一句话，把个人问题变成了产品广告，逗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厉羽昆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桌上的红缨果汁，点头道：“嗯，味道确实不错。”
眼看午宴就要结束，厉羽昆忽然开口，对吴夏怡说：“小吴同志，我听沈厂长说，你是负责直播带货的。我对这个新事物很感兴趣，你能给我简单讲讲，你们是怎么把一瓶饮料，通过网络卖到千家万户的吗？”
终于来了。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这才是今天的正题。
吴夏怡没有看沈毅，她知道，这是她自己的战场。
她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答：“报告领导，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讲故事’。”
“哦？讲故事？”
“是的。我们不只是卖一瓶饮料，我们卖的是红缨厂几十年来的历史沉淀，是江市几代人的共同记忆，是产品背后每一个研发人员、生产工人的心血和汗水。”
“比如，我们最新研发了一款山楂气泡水，还没上市。”吴夏怡的语速开始加快，眼神里闪烁着专业的光芒。
“在直播间里，我不会只说它好喝、解腻。我会告诉我的观众，这款产品的灵感，来源于我们厂一位老技术员童年时吃的山楂糕；我会带他们看，我们为了找到酸甜度最合适的山楂，跑遍了全国五个省；我还会给他们看，我们的研发人员为了攻克气泡水的锁气技术，熬了多少个通宵……”
她的讲述充满了画面感和感染力，将在场所有人都带入到了她描绘的情境中。
就在这时，沈毅像是算准了时机，对门外喊了一声：“老梁，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进来。”
后勤主管梁广华立刻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几瓶冰镇得冒着白气的山楂气泡水，包装简约又新潮。
沈毅亲自接过，拧开一瓶，给厉羽昆的杯子倒上。
“厉常委，您尝尝。这就是夏怡刚刚说的，承载着我们红缨厂新希望的产品。”
滋滋作响的气泡在杯中升腾，清新的山楂果香瞬间弥漫开来。
厉羽昆端起杯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吴夏怡，又看了一眼沈毅。
他没有立刻喝，而是对吴夏怡说：“你讲得很好。一个产品，有了故事，就有了灵魂。一个企业，有了你们这样有思想、有能力的年轻人，就有了未来。”
说完，他将杯中的气泡水，一饮而尽。
“好喝！”
两个字，重重地落在每个人心上。
何敬德和梁伟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本想做个顺水人情，设一个香艳的局。
却没想到，被沈毅这个年轻人，硬生生扭转乾坤，变成了一场精彩绝伦的产品发布会和企业文化展演。
厉羽昆非但没有因为“私人目的”没达成而不快，反而对红缨厂、对沈毅、对吴夏怡本人，都产生了极大的欣赏。
这一局，沈毅赢得漂亮。
他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底线和员工的尊严，还利用领导的“兴趣”，完成了一次超高规格的精准营销，给红缨厂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正面影响。
午宴结束，考察团一行准备乘车离开。
临上车前，厉羽昆的秘书再次走到了沈毅面前。
沈毅的心提了起来，以为还有下文。
秘书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沈厂长，这是厉常委的私人电话。”秘书的表情很严肃，“厉常委说，他对你们的山楂气泡水项目很感兴趣。省发改委那边，最近正好有一笔针对‘老字号创新’的专项扶持基金。他让您准备一份详细的报告，直接跟他本人联系。”
沈毅接过名片，薄薄的一张纸，却重如千斤。
麻烦，就这么变成了天大的机遇。
他看着缓缓驶离厂区的车队，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同样目送车队离开的吴夏怡。
阳光下，她的身影，自信而挺拔。
沈毅觉得，这位昔日的徒弟，似乎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