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晨王府浸染得静谧而深沉。
晚风过境,卷起庭院中花草的暗香,拂过凉亭。
亭中,一抹朱红身影斜倚着朱漆亭柱,怀里抱着半空的酒坛,已沉沉睡去。
少年眉目清俊,睡颜中带着几分不设防的稚气,许是梦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
怀中酒坛终是失了支撑,倏然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如鬼魅般掠至,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了酒坛,未发出一丝声响。
九尾狐王狐梓轩一袭胜雪的白衣,在朦胧月色下仿佛自带光晕。
他蹲身拾起酒坛,抬眸望向酣睡的少年,见他依旧睡得安稳,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里,才漾开一抹宠溺的笑意。
他缓缓起身,将酒坛轻置于石桌上。
就在此时,亭内空气骤然一滞,寒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冰蓝色的光华一闪而逝,另一道白衣身影已凭空出现。
他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气息,仿佛将这夏夜都化作了寒冬。
熟睡的少年似有所感,不适地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拉紧了衣襟,将自己缩成一团。
“凌哥哥!”
狐梓轩立刻蹙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收敛些,莫要冻着了岩哥哥。”
凌博渊的面容冷峻,冰雕玉琢一般,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他迈步上前,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打横抱起。
那怀抱,带着不容置疑的珍视。
他抱着少年,大步流星地走向寝殿。
狐梓轩一愣,连忙快步跟上。
寝殿内,暖炉融融,驱散了所有寒意。
凌博渊将少年稳稳安放在柔软的床榻上,为他褪去靴履,又细心地拉过锦被盖至其肩颈。
他坐在床沿,凝视着那张沉睡的脸庞,平日里冰封的眼眸此刻化作了深不见底的温柔海。
他在心中低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岩越,有我在,无人可再伤你分毫。”
“安心历劫,待你归来,我带你……回家。”
一旁的狐梓轩倚着屏风,脸上挂着温和而满足的笑意,也用只有自己懂的方式回应:
“岩哥哥,终于又有了这副温热的肉身。”
“你放心,从今往后,有我陪你尝遍人间烟火,看尽山河烂漫,绝不会让你感到一丝一毫的孤单。”
无人察觉,寝殿对面的雕花窗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一袭玄紫长袍,墨发如瀑,慵懒地斜倚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银丝酒坛。
他正是魔神夜阡绝。
夜阡绝的目光越过窗台,落在床榻上那个熟睡的少年身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责备,更有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仰头饮下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心中却冷哼一声:
“岩哥哥!下凡历劫这么大的事,竟然不通知我一声。”
“若非丘初春那消息灵通的嘴,我岂不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放下酒坛,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不过,既然让我找到了,就休想再出任何差错。”
“岩哥哥,你只管安心长大。”
“这人间,有我为你镇着,什么牛鬼蛇神,都休想靠近你半步。”
寝殿内,少年睡得香甜,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剪影,唇边的笑意纯真无邪,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而殿外,月华如水,清辉洒在三个同样风华绝代的身影上,气氛却远非这般宁静。
夜阡绝斜倚着一棵老梅树,手中银丝酒坛轻晃,他慵懒地掀起眼皮,目光直直射向身旁的凌博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凌博渊!……岩哥哥此番下凡历劫,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诉我?”
“若是有不长眼的妖魔趁虚而入,毁了他这重塑肉身的唯一机会,你担待得起吗?”
凌博渊身姿挺拔如松,闻言只是侧过冷峻的侧脸,淡漠的目光扫过夜阡绝,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不劳。”
这简短而疏离的回答,让夜阡绝眼底的寒意更甚。
一旁的狐梓轩连忙打圆场,他脸上挂着春风和煦般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几分炫耀与笃定:
“魔神多虑了。”
“岩哥哥下凡,可未曾卸下护身法宝。”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比划了一下:
“他随身的火葫芦,早已化作一枚赤色胎记,烙在他腰间。”
“那可是上古圣物,烈阳之气最是克制邪祟,任何阴秽之物都休想近身三尺。”
“还有我赠他的灵宠珠……”
狐梓轩的笑容更深了些:
“那也化作一枚温润玉佩,贴身佩戴。”
“我一直在那珠中,化作灵兽护主,寻常毒物陷阱,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凝重起来:
“其实,自岩哥哥降生之日起,我便与凌哥哥一同在暗中守护。”
“说句实话,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那些山精野怪,而是……人心。”
“帝王家,最是藏污纳垢。”
“岩哥哥从小到大,不知被下了多少次慢性毒药,若非我与凌哥哥以自身灵力日夜为他化解,他早已……”
“前几日,他上山狩猎时遇到的那只猛虎,根本不是偶遇。”
狐梓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是有人故意设下的死局!”
“我当时情急之下,只得现出九尾狐真身将猛虎吓退。”
他坦然地迎上夜阡绝审视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弧度:
“真身暴露了也好。”
“从今往后,我便能以九尾白狐之形,光明正大的伴他左右。”
“谁再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必让他……神魂俱灭。”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片刻。
夜阡绝听完,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却满是无奈与自嘲:
“哈哈……好,好一个九尾白狐护主……”
他仰头饮尽坛中酒,将空坛随手抛起又接住,目光投向那灯火温暖的寝殿,悠悠叹道:
“投身帝王家,想要平安长大……看来,还真得我们这几个‘老怪物’,费心费力地护着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