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浮舟原以为，他这一生的妻子会是李芷兰。
因为对方的才情与他匹配，而且对他有救命之恩。
观华园再遇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寻对方。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先考虑她的感受。
岑浮舟想，这应该就是韩烨说的，真正爱上一个人。
但他没能娶李芷兰。
因为她的姐姐，用自己的名节算计了他。
“我心悦世子已久，宁愿做妾室，也要嫁进侯府。”
这是李青溪曾说过的话。
对于李家这位大小姐，岑浮舟没什么印象。
李青溪费尽心机嫁进来的时候，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十里红妆。
只有一顶小轿，把她从李家抬进了侯府。
走的侧门，非正妻不从大门进，自然也没有拜堂见礼。
岑浮舟甚至于都不曾去找她过夜。
因为他心里对她，只有厌恶与冷漠。
可当他时隔好几日，在自家后院再次见到笑脸相迎的她时，更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想法却是：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可该是如何，他又说不出来。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便是憎恶。
于是，他踩碎了她亲自做的点心，并冷着脸道：“你做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不必白费心机。”
彼时看着李青溪泛红的眼眸，好似她那颗心，也一并被踏碎了，他竟有些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下一瞬他又觉得没做错。
这个满腹算计的女人，不值得他同情。
而李青溪也对得起他的憎恶。
因为得不到他的爱，她转头对付起了李芷兰。
不仅多次涉及陷害于自己的妹妹，还试图让山匪掳走并毁了她的清白。
可当岑浮舟怀揣着怒气去找她算账时，她却总是一副无辜模样。
“不，不是我，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世子，你相信我……我有苦衷……”
可他静静等着她的解释时，她却又换了一副嘴脸。
“是我做的又如何？”
“那个小贱人霸占了你，我绝不会放过她！”
“李芷兰该死！”
其实，每次看到她这副痛苦而又扭曲的模样，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涩之意，让岑浮舟自己疑惑不已。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醋意，不是对李芷兰，而是另一个人。
是的，李青溪。
他本该憎恶不已的妾室。
一次宴会，他看见她同别的男子在说话。
那是姜家的次子，似乎与她从前就是旧相识。
岑浮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
虽然知道李青溪同他不过说了两句话，他仍旧生气，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下意识上前将她拉走，警告。
“你如今是侯府的人，不能同外男来往，把你那些心思收一收，别让侯府因为你丢人！”
可当她用倾慕的眼光看着他时，岑浮舟好像猛地清醒过来了一般，冷着脸甩开了她的手。
此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他刻意回避着李青溪。
可他又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个恶毒的女子。
甚至于，他都能记起在成婚前，原来他们并不是没见过面。
当时在观华园再遇李芷兰时，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就是李青溪。
还有在秋水居追着他不放的，在天香楼故意找他拼桌的，在云泰园假装走失找他问路的……
每一个，都是李青溪。
可他当初并没有注意到她，每每相遇，他的目光都自发落在李芷兰身上。
想起这些事之后，在府中闲暇的日子里，岑浮舟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李青溪。
然后他就发现，她真的很奇怪。
之前还声嘶力竭地辱骂靠近他的所有女子，却会温柔地对待交情不深的下仆。
自己的月例都不多，还要腾出一点去给人家解决燃眉之急。
分明是个对自己妹妹下手无比狠毒的人，走在街上时会想着赠给乞儿银钱度日。
这样的矛盾之处，越来越多。
也让他越陷越深。
岑浮舟才知道，这位狠毒妾室笑的时候，有两个梨涡，看起来很可爱。
她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要盯着他，盯着芷兰。
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她会种花植草，养几条鱼，还会试着酿酒。
虽然总是失败，可从未气馁，到底是让她成功了。
她还在院子里那棵老树上，做了个秋千。
岑浮舟看着她吃力的劈着木柴，没忍住帮了忙。
一起埋酒的时候，李青溪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红着脸问他。
“世子爷，来年把酒挖出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同我一起喝？”
他答应了。
可当李芷兰从宫中出来后，他们再次见面，打破了这难得的和谐。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而李青溪也再度变得歇斯底里，宛若泼妇。
她甚至给他下药。
再度一夜荒唐后，李青溪被他赶出了东院。
她在侯府中的待遇一落千丈，连掌事丫鬟都不如。
可李青溪仍旧执着地出现在每一个有芷兰的地方，同她作对。
当去质问李青溪，却意外得知她有了孩子时，岑浮舟是震惊而又愤怒的。
他清楚地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当然不会接纳他。
并且他这一生一世，只会同芷兰诞下子嗣。
所以岑浮舟命人熬了一碗药。
只要让李青溪喝下它，那个孽种将不复存在。
但到了她的住处，隔着门，他看到她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同婢女说着话，脸上是温柔的笑。
“冬云，不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因为他是我的孩子，只属于我。”
“我会给他全部的爱。”
“他是我活在这世上，最后的希望。”
岑浮舟怎么也踏不出那一步了。
他把这归咎于要亲自害死骨肉的歉疚，所以于心不忍。
本该送进去的汤药，被他亲手倒了。
但最后，孩子也没能保住。
说来可笑，并非他不想留。
是李青溪为了算计芷兰时，遭了意外，从而小产。
孩子流掉的那天，她哭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厉害，整个人面色惨白，一直说着对不起，仿若蒲草那般，轻轻一折就要断掉。
那样脆弱的李青溪，让岑浮舟感到心慌。
他是想要安抚她的。
可转念之间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活该，这都是你害芷兰的代价。
自那之后，岑浮舟又许久没有见过李青溪。
他同芷兰在一起，历经了许多磨难，渐渐地对她爱意滔天。
仿佛只要离开这个人，他就会死。
所以当时局生变，不得不奔赴边塞时，岑浮舟心里充满了不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恍然想起，自己家里还有一位妾室。
但岑浮舟没想到的是，李青溪会偷偷去边关寻他。
黄沙遮掩整个塞外时，她艰难地到了军营，为了他的安危痛哭。
在这里时，李青溪满心满眼都是他，似乎已经从失子之痛里走了出来。
这一次，岑浮舟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变化。
夜深人静之际，他不得不承认。
他似乎是有些在意李青溪的。
但理智告诉他，那不是爱。
因为他的爱人，只有李芷兰。
他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归咎于责任。
然而当芷兰再次到来时，他又一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李青溪的表现，也没在她预料之中。
她的善心早就被嫉妒所吞噬，甚至于偷了他的行军图给敌方将领，要对方代为取芷兰的性命。
若非那人对芷兰心生爱慕，最后放了人，岑浮舟觉得，自己将永失所爱。
因为这次的事，李家二房与大房彻底撕破了脸。
没两天，岑浮舟就得到消息，李致远叛敌。
事发之后，李青溪连夜逃走了。
岑浮舟派了人去追踪。
李致远一直爱女如命，也是他把李青溪惯成这样的。
等抓到李青溪以后，可以用她威胁李致远投降，然后押回京中受审。
大概芷兰同她之间的姐妹情分，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暗害中终于消耗殆尽，她提出要亲手送李青溪上路。
可岑浮舟本能的，不想让她死。
她到底是他侯府的人。
他想，到时候寻一处田庄，把她安置在那里，派人看管。
虽然不得多少自由，但也算全了他们的情分。
但岑浮舟没料到一件事。
那天，李青溪决然地从城墙上跳下去了。
就在他面前。
城墙的风凛冽如刀，刮的人肌肤生疼。
岑浮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冲过去推开其他人，伏在冰冷的砖石上，向下望去的。
满地殷红。
那个恶毒的，笑起来有梨涡的人，摔得血肉模糊，不成形状。
不是雪季，他却如坠冰窟，好像被人用刀子扎进去胸口后，用尽力气硬生生挖出一块来，逼得他喉头发紧，喘不上气，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周遭的惊呼声他也完全听不清楚，似乎是李芷兰骤然晕厥了。
护卫来扶他，也被挣脱开来，整个身子失去力气，若非抓得及时，人已经一头栽下去了。
眼前一片昏黑的时候，岑浮舟眼前浮现的是曾几何时，那个人双眸含着泪，对着他说的话。
“我在这儿等着，你一定要来娶我。”
这回，他到底还是失约。
————
自那日的变故发生后，一切事情就好似失序了一般。
边境战争结束得极快，但到了回朝论功行赏的时候，没有人笑得出来。
因为岑浮舟同李芷兰晕厥过去后，再度醒来时，都急火攻心吐血，卧榻不能起。
身边的人只觉得奇怪不已。
分明死掉的那个人，总是与他们作对，为何会是这般反应。
等他们好不容易都痊愈了，第一件事却是收殓了李青溪残骸，扶棺带回京中。
路上这对本来恩爱的未婚夫妻，没再同对方说一句话，看待彼此的眼神布满冰冷。
某一日，他们似乎交谈了。
而后，李芷兰竟是狠狠给了岑浮舟一巴掌。
可片刻后，她又如同往日一般，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冲上去急切地关心岑浮舟。
周遭的人竟也不觉得震惊，反而只顾着感慨他们感情好。
面对她的关怀，岑浮舟眸中痛苦，仿佛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抗争，而后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割伤了自己。
血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才终于恢复了清明。
李芷兰也止住了那副关切的模样，憎恨地看着他。
但周围的人丝毫没有变化，仍旧在夸赞着这对眷侣。
一切都是那么地诡异而又扭曲。
此后，这种情况常常发生。
岑浮舟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但旁人看不见他的痛苦。
他们除了感慨侯府养出了个文武双全的世子之外，就是恭喜他即将迎娶京中第一才女李芷兰。
这门婚事还是陛下亲赐，万千殊荣。
所有人都在以期待的方式，无声催促着这场婚姻的达成。
但他们失望了。
婚仪当天，岑浮舟先是久久不曾出门迎亲，而后忽地用刀扎穿了自己的手。
血染了一地，引起京中哗然之际，他却离开侯府，不去迎亲，跑到了护国寺出家。
新娘子李芷兰却丝毫不见怨恨，冷静沉着地自新房中走出。
她脱下了嫁衣，让宾客自发散去，再不管世事。
宫中陛下大怒，认为这两个人是在公然抗旨，命人将岑浮舟抓回，重办婚事。
但不论派去多少人，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
山檐之上，雄伟的寺庙静静地矗立了百年，听遍世间恩与仇，爱与恨。
正殿之中，侯夫人秦氏与镇北侯皆泪如雨下，隔院劝解儿子回家成亲。
那哭声渐渐微弱，传不到山寺后院。
小池之中，供了三盏莲灯，只是每一盏的中央可供燃烧的都不是灯芯，而是鲜血。
池边，岑浮舟苍白憔悴，他瘦的有些过分了，像一副骨架。
他平静看着那些莲灯发呆，一刻也不曾移开目光。
良久，才哑声开口问道：“还要多久？”
风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一只山猫悄然无声地进入了院落中，在池边顿住坐下。
它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无奈：“三天。”
面对它口吐人言的震撼之事，岑浮舟却没有任何惊讶，只轻声嗯了一句。
山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说你，这又是何必呢？这都第几回了？你以为天意是那么容易抗争的吗？倒不如认命，好好同李芷兰过下去。你没听见你爹娘在正殿的哭声吗？他们每一世都在为你操心啊。”
“为什么非要揪着李青溪不放？她一个恶毒配角，结局注定是完成陪衬剧情后，死在你手上，你还看不明白吗？你们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
岑浮舟只淡淡看了它一眼：“妖怪都像你这么多话吗？”
山猫炸毛：“跟你说多少回了！我不是妖怪！我是监管系统！算是你们这个世界的神灵！”
他顿了一下：“神灵无所不能，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凡人威胁？”
这话一出，它瞬间安静了，
山猫……应该叫它监管系统九九，此刻趴在池边不说话了，只用哀怨的眼神，看向岑浮舟。
普通凡人自然拿它没办法。
但架不住眼前这位，是原文里的男主。
厚重的气运与天才的设定，让他智多近妖。
当初李青溪按照宿命轨迹走向死亡之后，岑浮舟猛然想起了他们从前的点点滴滴。
这个世界的剧情是从他与李芷兰的相遇开启，之前那些无关紧要的剧情，自然要被抹杀。
而原定男主生出意识，爱上女配，这无疑是剧情崩坏。
系统九九身为监管者，当然要修正这个错误。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劝岑浮舟尽快与李芷兰成婚，他自己也对李芷兰迸发了深沉的爱意。
但很快，岑浮舟在多次通过弄伤自己保持清醒后，迅速意识到不对之处，还抓到了企图修正剧情的九九。
彼时的九九只觉得，它真是倒了血霉。
它是看岑浮舟自我意识苏醒后，居然想要自杀，才赶紧出手扶正剧情救了他，谁知道就被他发现了。
不仅如此，岑浮舟还从它口中套话，得知了这世界不过是个话本。
他跟李芷兰，还有李青溪的命运，早就被注定好了。
再然后，这个人似乎就疯了。
他用自己的命来威胁九九救回李青溪。
九九真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了。
“李青溪已经死了，她的尸体都化作白骨了，这种情况我也是救不活她的。”
结果岑浮舟听完这话，不仅要自裁，还去杀过李芷兰。
当他真的差点跟李芷兰同归于尽时，九九差点吓晕过去。
好在，他们两个是这世界的主角，并不会发生什么不测。
但架不住岑浮舟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向李芷兰下手，九九拦了他无数回，最后被折腾的不轻，只能告诉他：“虽然现在李青溪救不回来，但是你可以回溯剧情，去改变这一切。”
话是这么说，但回溯这事儿哪能有这么简单？
别忘了，除了它之外，这个世界自有天道运行。
每一次回溯，岑浮舟都会忘记一切，重新进入剧情。
而且回溯的落点不确定。
次数越多，越靠近原剧情大结局。
换句话说，有可能他回溯到过去时，李青溪已经死了。
那一切就都白搭。
第一次回溯的时候，岑浮舟几乎什么也没改变。
但这并没有让他退却，很快又开始了第二次，乃至如今……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一再失约。
唯一的变化就是，岑浮舟的气运越来越淡，生命流逝速度越来越快。
再这样下去，他或许会达成自己当初殉情的心愿，在这世间彻底消散，乃至世界崩塌。
与天做斗争，即便是原定男主，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九九也不止一次地劝过他：“李芷兰各方面都比李青溪要好得多，同你是最匹配的，祖宗啊，算我求你，别折腾了行不行？就这么跟她一起过下去，有什么不好的？”
一辈子这么长，干嘛非只喜欢一个人？
一开始，岑浮舟没搭理它，或许到后来熟悉了，他才吐露一些自己的想法。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第六次毫无结果的时候，他也在想，好累，是不是该放弃了？
可他总是觉得，也许下回就成功了。
万一就差这一次，青溪就能等到他了呢。
多次的重复剧情经历，还让岑浮舟意识到了一点。
只要他脱离原剧情，他的父母也好，兄弟也罢，甚至于所谓的皇权，都会来或强迫或劝告地，让他重新娶李芷兰。
他们只会麻木地催促这件事，似乎没有了自我意识一般。
李芷兰其实也并不爱他。
她早就有意中人了。
只是同他失约青溪一样，李芷兰也过早的失去了那个郎君。
他们两个所谓的爱，不过是被剧情操纵的可笑产物罢了。
所以，在难得清醒的时候，这对本来命中注定的眷侣，选择了合作，以彼此的气运与生命作为代价，硬撑下去。
他们要改变这一切。
其中诸多艰难，和着血泪被他们尽数咽下。
九九眼看连女主角也疯了，无力回天，彻底放弃挣扎了。
在一次次的回溯里，岑浮舟对李青溪的执念，也越来越深。
第七回的时候，他潜意识里记得要改变剧情，于是在无量山初遇李青溪的时候，就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不过也仅限于此。
这让岑浮舟看到了希望。
虽然结局永远一样，但他能做到的微小改变，越来越多。
甚至于，似乎连青溪都有极少脱出剧情的时候了。
而他跟她互赠定情礼的时间越来越早，他得以陪她过除夕，听她背椒花颂……
岑浮舟一遍遍地历经过往，对她许下相同的承诺，然后不顾一切地赴约。
而今他能再回溯的机会，只有一次了。
他与李芷兰的气运都已经消耗殆尽。
唯今所剩，只有性命。
这些莲灯，是系统给他的。
这是它用所有能量兑换的珍稀道具。
走到这一步，它也没办法了，只能尽力帮他。
用其连续取九日心头血为引，岑浮舟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也会迎来最后一次回溯的机会。
若是不成，便魂飞魄散。
从此世间再无李青溪与岑浮舟。
不同的是，这回九九也会陪着他一道回溯剧情。
它的笑比哭还难看：“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你失败后死了，世界就会崩塌，一切就都白搭，我还不如跟你一道去。”
“只不过我可能也会被回溯道具影响，也不晓得到时候，我还记不记得你跟这些破事儿。”
“不过你的执念这般深重，我应该很容易就能绑定，唉，对了，或许我还可以给你发布个改变剧情的任务，应该能帮你一把……”
九九碎碎念着。
虽然监管者陪着一道回溯这事儿闻所未闻，但拖了这么长时间，它也真是受够了。
为了挣点能量它容易吗？！
这监管的工，它特喵的不打了！
岑浮舟听着它的话，说了句谢谢。
他走的那日，是个晴天。
因为连日心血受损，岑浮舟已经没什么力气走动了。
他呆坐在那莲池边，用形如枯槁的手，将那些珍藏已久的信拿出来，一张张烧了。
那些是他这次回溯在京中时，记下的所见所闻，喜怒哀乐。
信的开头与结尾，自始至终都是同样的两句话。
“吾爱青溪，见字如面。”
“纸短情长，言不尽思。”
原本想等他与青溪再相逢的时候，一字一句读给她听。
但谁也未曾料到，信没有寄出去，而天不遂人愿，本该由他十里红妆娶回家的妻子，成了他的妾室。
还有一些，是青溪这一世写给他的信。
其中一篇是她在青州跟着李芷兰学习诗文的时候，零碎拼凑出来的文章。
“……日夜独徘徊，思君何时还？”
通篇都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找我呀？
好似看到最初时候，青溪依窗而坐，惦念着他。
岑浮舟缓缓闭上了眼睛。
火舌吞噬了纸上的墨字。
渐然消失的横撇竖捺，是他的一心一念，一笔一划，此去经年，可堪跨越生死。
…………
边塞，黄沙遮掩的王城宫廷中，无边无际的梦魇，笼罩着重伤未愈的少年。
岑浮舟的眼尾沁出泪水来，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看起来极其悲伤。
也不知道在梦中挣扎了多久，在异族婢女匆忙叫来御医时，他才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终于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