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老佘躺在军帐内,毫无睡意,索性便走出军帐,抬头望着天边一轮明月,回想着今日下午与少爷的那一场拼刀。
确实没想到,那一柄怒虎竟会与自己少爷的心性如此相配,刚一上手,几乎就是人刀合一的境界了。
只不过怒虎的神通加上少爷的杀力,老佘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最让他担忧的还不是此事,而是少爷在拼刀最后,斩出的那一刀。
那一刀……老佘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脖颈上早已愈合的血痕。
如果自己没有老眼昏花的话,那确实就是国师曾经说过的杀气化刃了。
杀气化刃,国师曾与自己闲聊时提起过这门秘法,传说一位刀客修行至最后,手中无刀,心中有刃,杀心骤起,杀气为刃。
自己曾对这门秘法感兴趣,也偷偷练过,想要以此入玄境,可最后却没练成,还被杀气反噬,险些走火入魔。
可今天下午……少爷却用出来了,虽然还不成熟,只是一个雏形,可那就是杀气化刃,自己不会看错的。
少爷如今才是地境,自己当年天境都没用出来的招,少爷却无师自通,好似天生神通一般,可这又怎么可能?
老佘愁眉不展,抬头看月,微微眯眼,只觉得今夜的月亮格外亮堂,亮堂的有些不像话了,几乎照亮了半片大漠。
月光如白昼,他恍然想起国师曾在自己玄天阶瓶颈时对他说过的话:杀气化刃,以杀为兵刃者,杀天杀地,天生杀胚,人生杀心,以杀止杀,以杀证道!你佘镇恶的合道之路不在于此!
国师的话文绉绉的,大概只能记起一半,可最后一句话,老佘却铭记于心,望着明月光,喃喃自语:“杀人者,人恒杀之。
“少爷,还望止杀呀。”
今夜的月色格外亮堂,老佘不是剑修,因此分不清楚笼罩金安城的到底是剑光还是月光。
金安城上空有一抹剑光经久不散,剑光璀璨,与一旁的皎洁明月融为一色,并未有人发现。
剑光与月光交织成一张“蛛网”,“蛛网”上一位白须白发,身着紫金道袍的老道士手提紫金酒葫芦,仰头饮酒,醉卧于此。
他的身旁还悬停着两柄仙剑,一柄名曰——长生,一柄桃木剑,名曰——不老。
他在躺着天上,醉看更高处的星辰与明月,微微抬起手中紫金葫芦,映出点点光亮。
这里是哪里?
云天,长天,玄天,还是那更高之上的法天?
无所谓了,都不重要。
他打了个酒嗝,微微皱眉,遥遥举酒向天心,邀请星辰明月饮酒,自言自语道:“来,喝酒啊,你不是说过许久不曾饮酒了吗?”
他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勉强睁开一双醉眼,手中酒葫芦一斜,晶莹的酒水拉出一条极细的银丝流落人间。
他在天上摇摇晃晃,步伐踉跄,但就是没有摔倒,举酒大笑高歌:“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梦阳!”他一边饮酒一边大笑道,“我如果能如你那般一人五合道,那我就合道剑,酒,长生,逍遥,仙人!”
“仅需一酒一剑,就可五合道!”他哈哈大笑,眼神朦胧迷离,向后仰去,倒在剑光与月光中。
自己许久不曾放纵醉酒了,如今却想在这天上不管不顾,大醉一场。
“梦阳……”已经酩酊大醉的他,朝天伸手,微微握拳,似是想抓住些什么。
不是星辰,不是明月,更不是天地,这些对他来说都太过渺小了,他想要抓住的只有那一条灰线。
片刻后,他缓缓收手,嘴角笑意逐渐收敛,只听他低声沉吟:“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蓦然,他又大笑道:“不遂仙人意,仗剑逆长生!”
他是追求逍遥的道士,他是放浪无拘的谪仙,是藐视天道的狂徒,是倾力一剑的剑修,他就是他,他是赵仙升。
笑声戛然而止,赵仙升缓缓睁开一双锋锐的眼眸,嘴角依旧带笑:“动我心弘者,唯美食,美酒,美人三者而已。”
曾几何时,这句话也听那位红衣少年说过。
逍遥人间八百年,已尝遍人间美食美酒,只是这美人……赵仙升笑了笑,笑容灿烂,笑得很开心。
不知多少年前,曾与那红衣少年论剑一场,以谁输了谁女装为赌注。
剑道天下第二的少年自然是赢不了剑道天下第一的他,少年输了,被迫女装。
嗯……眉心一点朱砂,红裙金钗,桃花树下,姿容绝美,羞煞天下美人,自己因此取笑他几十年光阴。
紫金道袍,大袖一挥,两柄仙剑已经收入袖中,他的笑容收敛,一股无可匹敌的剑意直冲云霄,一直环绕在周身的剑气不再辛苦压制,尽情向四方斩去,大片月色破碎,明月星辰骤然暗淡。
他神色冰冷,面无表情,双手拢袖,就这么站在天之上。
破境!
升阶!
还是破境升阶!
一连压境十八年,一夜破境,便是连升三阶,从地境直上玄天最高处。
赵仙升,不息天境·玄天阶,佩双剑长生不老。
一人两仙剑,除了法天上的那位,古往今来,唯他一人而已。
天下名剑共十柄,唯有长生与不老两剑,可称仙剑。
若不是为了习得一人双手剑道,若不是为了一人炼化两仙剑,在龙虎山上闭关数年,他早就应该是玄天阶,甚至更进一步,十万法境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不老仙剑的炼化,还有长生仙剑的锁灵,太过消耗时间,神魂以及灵气,这才拖慢了他破境的脚步。
不过没关系,他的剑道只会比从前的剑气更长,剑光更盛,剑意更重,剑术更神,剑法更高,剑心更纯粹!
在剑道这条孤高绝路上,从他练剑开始,就以身前无人,他的对手只有从前的自己。
赵仙升双手并拢做剑指,抬手指天,瞬间打破天地禁制,掠过星辰,直上玄天,与日月并肩。
“莫莲,天地人。”
“闻砚,君子玉。”
“张子乾,传国,青虹。”
赵仙升低头俯看着小如蝼蚁的玄皇与仙京二城,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轻笑道:“不过一剑斩国罢了。”
就在此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死死盯着仙京城的方向,难以置信,极其惊愕,愣愣地自言自语:“莫莲?”
“梦阳,你徒弟的剑道……好像已经超过你了。”
话音未落,转瞬即至。
一道剑气长虹,瞬间破开三层天地禁制,气冲霄汉,剑斩万万里虚空,从仙京城远游至此。
赵仙升大袖一甩,一柄绯红桃木剑已然握在手中,便要递出倾力一剑!
只是还不等他出剑,便听耳边一阵龙吟,帝皇威压凭空降临,使他肩头一沉,浑身一僵。
就是这瞬息之间,剑气炸散成道道剑光,又化作漫天剑意,在此彼时此刻衍化成一座剑气牢笼,自成一座剑道小天地,将他困在于此。
赵仙升猛然发现,这一剑他无论如何都已避不开了,因为这一剑已成因果,过去出剑,未来中剑,此刻受之!
剑道小天地中,响起莫莲冰冷清寒的声音:“以我一重天,换你玄天阶,不亏小赚!”
倚天万里须长剑!
剑术通神,剑法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