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卞在良不解。
“你不知晓，这几日我都暗中有进宫，关于戈阳封地一事，陛下总有要问的，你猜我在宫中瞧见谁了？”
“谁？”
“前段时日被幽禁，又被削了亲王的景王殿下！可他……却还是穿着亲王的朝服，这可是僭越之罪！”
戈阳郡主眯起眼，“我瞧见他与那元贞女君拉拉扯扯，看似没能忘情——呸，这也是一脑袋浆糊的蠢东西！”
“你看得清楚？”
“自然。”
她自幼与这些皇亲国戚打交道，区区亲王朝服她一眼便能认出来。
其实郡王与亲王的朝服区别并非很大。
若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被糊弄过去。
真正不一样的，是两款朝服上的花纹。
“他穿着这一身去面圣，我都能瞧出，你觉得陛下会瞧不出么？陛下没有开口是何意？是说景王殿下近日立功累累，不日就要重新晋封亲王，还是景王殿下在试探陛下，却被陛下视而不见？”
短短几句话，听得卞在良冷汗都下来了。
他深谙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咱们还是快些收拾了出京。”他催促着。
“已经打点妥当了，静然已在城郊等候，不妨事的，等你休整一夜，明儿天一亮咱们就动身。”
“好好。”他连连颔首，“等到了地方，我也可办一个家塾，教那些个稚童读书认字，赚些束修贴补家用。”
“等到了再说。”
戈阳郡主重新见着丈夫，此刻早已心花怒放。
翌日天不亮，戈阳郡主悄悄入宫，又赶在早朝之前出宫，随后乘上一轻车小轿，携丈夫卞在良远远出京。
出了城门，戈阳郡主忍不住撩起帘笼往后看。
看那高耸大气的京城越来越远，她心绪却出奇的平静。
到了京郊，接上卞静然，一家人总算团聚。
而此刻的冯成康却心思复杂，几乎想哭。
卞在良走后，他对面的牢狱空了出来。
到了晚间，又有一犯人被押送了进去。
当时夜深人静，天牢内更是愈发昏暗，冯成康只记得狱卒的火把很是碍眼，反而看不清新送来的犯人。
直到早晨，他才惊愕地发现，对面关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冯钊！
父子重见，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如何不叫他惊慌失措！
冯钊也没想到对面关着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乍一相见，又是父子，又是仇人，百感交集，彼此都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要做出这种背叛家族的事情？子告父，亏你想得出来！！”冯钊怒吼。
原本见父亲疲态倍出，硬生生老了十岁的模样，冯成康心里还有些愧疚，可乍一听这话，他又想起自己一路吃的苦，还有断掉的手，那一点点愧疚顿时荡然无存。
“呵……”他冷笑两声，“老头子，难道子告父就算背叛家族？那你不顾父子情分，非要对后代赶尽杀绝又算不算背叛家族，背叛冯家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要把我逐出家门的，还想把我从家谱上除名！！”
冯钊咬牙：“是，我是想这样做，但我何错之有？你这不孝子不争气，为父只是要维护咱们冯家的光耀门楣！”
“冯家的光耀门楣都系在大哥一人身上，其余的子女都是摆设、都是棋子是吗？爹！你扪心自问，如今这会子咱俩一块入狱，算光耀门楣了么？”
父子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一时间，天牢内争执不断，互相指责，骂得飞起。
他们谁也没留意，就在那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纤细端庄的身影正静静立在薄雾晨光中。
她揽袖负手，面容如玉。
眉宇静好，鲜润的唇似笑非笑，似乎很享受这一场迟来的互骂。
盛娇听得很认真，也很享受。
直到冯钊吼不动了，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整个天牢，她才缓缓转身离去，将冯成康惊讶慌张的求救声抛在身后。
踏出天牢的瞬间，她迎面与赶来的冯天护擦肩而过。
冯天护侧目：“你来干什么？”
“我与戈阳郡主有几分交情，她托我来善后她夫君的事情，是以我专程跑一趟。”
“撒谎！卞在良昨日就已经出狱，要你今日来善什么后？”
盛娇眉峰微挑，那如远山一般的青黛氤氲出几分惊讶：“既然你都知晓，又何必揭穿呢，要知道实话大多都不太好听的。”
“你——”
“我是来看你们冯家笑话的。”她又自顾自说道，“方才冯大人与二公子正吵得不可开交，你父亲被气得不轻，这会子还咳得缓不过来，你要不要去瞧瞧？”
冯天护一惊，哪里还顾得上与她争执，忙一个纵身往天牢深处赶去。
背后，盛娇的眸光越发冰冷。
足足凝视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身离开。
一早看了这样一出好戏，哪怕今日有再多的事务，忙起来都叫人心头畅快。
大半日下来，盛娇总算得空能去一趟观复学堂。
曹樱菀与平川公主处积压了不少学堂的事务，需要她跟着一道拿主意。
三个女人有商有量了好一会儿，忙得热火朝天，几乎停不下来。
一抬眼，却见外头红霞满天，已近黄昏。
“怎么这么快天就要黑了？”曹樱菀纳闷。
“你都吃了两壶茶并三碟点心了，怎么就不能天黑了？”平川公主吃吃笑着打趣。
曹樱菀顿时满面羞红：“搞得你没吃一样。”
“我也吃了呀，但没你吃得多。”
“是是是，琅王殿下，下回我自个儿带果子干粮来，可行？”
“那好，我早就馋你英国公府上厨娘的手艺了，尤其那一道胭脂糟鹅做得极妙，你明日便多带几份来，咱们一块吃，我再带着碧雪春茶来，与这胭脂糟鹅刚好配。”
曹樱菀：……
她是真没想到对方居然顺杆子爬了。
盛娇好笑：“那敢情好，我有口福了。”
“你别笑，你带上回那两样，一样荔枝酥，一样杏仁饼。”
正说着，王炳贤匆匆而来：“女君大人，冯大人来了，火急火燎的，像是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