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微忽而想起昨夜在揽春亭中，顾桓祎闻见自己身上一分春的气味时，神色大变。
眸中掠过一丝狠戾，洛知微看向那不远处的香炉，“长茉香...”
为何顾桓祎执意要自己换回长茉香。
洛知微起身，又往寝殿去了。
竹叶见洛知微步履匆匆，赶忙跟在了洛知微的身后，一起进了寝殿。
关上店门只见洛知微从妆匣中拿出一张纸来，上头写着工工整整写了一排小字，“竹叶，你来帮本宫看看，这方子上的香料，可会与什么药材相克？”
「白檀、茉莉、丁香、薄荷、龙脑...」
竹叶还未明白洛知微的意思，只是接过那配方又细细看了一遍，认出这是长茉香的方子，“药物之间作用是多种成分配合，讲究个四气五味，娘娘若是问奴婢这上头的东西会与什么相克...
“奴婢只是记得十八反与十九畏曾记载，丁香畏郁金。”
竹叶掀起眼帘，看向洛知微，“娘娘，这方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郁金？”洛知微的手指尖桌案上轻敲两下，念叨着。
竹叶解释道：“郁金主活血镇痛，行气解郁，娘娘今日的方子中，并未有此味药材，不必担心会与长茉香相克。”
洛知微摇了摇头，眸色凝重，“本宫是担心，易水寒给皇上的药丸中，有郁金。”
顾桓祁在服用钦天监监正炼制的补药，这是阖宫皆知之事。
“啊？”竹叶眉心一拧，眸中先是不解，而后变成了错愕，“娘娘的意思是...易监正给皇上的补药中，加了郁金，其目的是想利用长茉香中的丁香，以郁金与丁香的相克之法，加害于皇上？”
“是，”洛知微斩钉截铁道：“这两味药材一起用，会有何不妥？”
“回娘娘的话，丁香与郁金同用，会引起腹泻，长期使用会使体内阴阳失衡，从而阴虚火旺或者...肝阳上亢。”竹叶抿了抿嘴唇，又问道：“可这只是咱们的推测呀，咱们并不知道易监正给皇上的药丸中究竟有什么。”
“不是，”洛知微的手紧紧抓住桌案上小几的一角，指节用力到泛白，“昨日在揽春亭上，诚王闻见本宫身上一分春的气味，便命令本宫将长茉香换回来，这太反常了，绝不简单。”
竹叶的牙齿咬着下唇，攥着自己的衣衫，不敢再接话。
若洛知微换回长茉香，便是要帮助诚王弑君，诚王对洛知微有恩，若洛知微不换，就会负了诚王的恩情。
夫君与恩人，若只能选其一，洛知微又会选谁呢。
见竹叶面上为难，洛知微握着桌案的手缓缓放开，五指伸展开来，舌尖顶腮，思忖片刻，语重心长道：“竹叶啊，”
竹叶抬眸，眸中带着三分惶恐，七分无助。
洛知微端着一张冷淡的脸，语气不轻不重，“这件事，本宫不能帮诚王做。”
竹叶脊背一僵，攥着衣衫的手愈发用力起来，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朝洛知微用力地点了点头，“奴婢伴主子入宫，是奉诚王之命，为娘娘助力的，在这宫里娘娘怎么说，奴婢便怎么做。”
洛知微的眸中浮起一丝轻岚，晦暗不明，含笑道：“明日晨起，帮本宫把玉液羹炖上，本宫要给皇上送去。”
“是。”
夜里，一轮弯月挂在枝头，顾桓祁去了碧凰宫。
叶皇后受宠若惊，头上戴着一雕金云纹攒珠抹额，从内寝里迎出来，“皇上...”
“你尚在月中，不必行礼。”顾桓祁微微抬手，坐于榻上，“昨日事忙，朕便没有过来，想着今日来看看你，景澈已经睡下了，朕就没带他一同前来。”
叶皇后一时泪盈于睫，看向榻上的顾桓祁，声音哽咽柔软，想起桂落的嘱咐，将这几日与桂落排演了千万遍的话徐徐说出口，“皇上体恤臣妾人在病中，将景澈带去景乾宫亲自抚养，是臣妾和景澈的福气，只是...”
话头一顿，顾桓祁以为叶皇后要向自己求情，让母子早日团聚，
叶皇后抬眸，眼珠颤动，眉梢皆是忧色，“臣妾听闻昨日万寿节上有刺客行刺，如今亲得见皇上龙体安好，这才放下心来。”
顾桓祁端起茶盏来，浅浅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昨夜刺客并不是为了行刺朕而来，而是为了俪妃。”
“俪妃...？”叶皇后飞快地掀起眼帘，与身旁的桂落互换了眼色，急忙关切道：“俪妃妹妹现下如何了？”
“无大碍，受了些惊吓，朕今日去看她，人还虚弱着。”顾桓祁又放下茶盏，拉过叶皇后的手，“你昨日送朕的那屏风，是下了不少功夫，只是如今你人在月中，不宜操劳，要小心身子啊。”
叶皇后抿了抿嘴唇，脸颊染上一丝绯红，“臣妾陪伴皇上多年，今年的万寿节臣妾不在皇上身边，贺礼上自然是要用心的。”
顾桓祁把玩着叶皇后葱白的指甲，眼珠微转，“十年了吧...”
叶皇后反握住顾桓祁的手，顺势靠在顾桓祁的肩膀上，“再过两个月，就十一年了，臣妾能为皇上诞下景澈，也算不负这十一年的情谊。”
顾桓祁伸手揽过叶皇后的肩膀，在叶皇后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可眸中却浮起了一阵犹疑。
昨夜在场的嫔妃各个被吓得花容失色，慧嫔还因此动了胎气，这中间会对洛知微下手，而嫌疑最大的也就只有皇后了。
可皇后又是如何布下这局的呢？
*
翌日，洛知微早早醒来，换上一件烟青色衣裙，净面梳妆，惬意地用完早膳。
到了巳时，洛知微竟拿出许久不用的长茉香，在寝殿的香炉里添上，待熟悉的气味缓缓从香炉中升起。
洛知微深吸一口气，眉间缓缓舒展，正在榻上下棋，雕花木窗起开一点缝隙，飘进一阵浅浅的桃花香。
竹叶拎着一食盒入内，恭声道：“娘娘，玉液羹已经炖好了，这个时候，皇上也下朝了，可要为娘娘备轿？”
洛知微仙鹤指执棋，落于棋盘上，心神仍在棋局中，头也不抬道：“不必，将食盒打开，本宫尝尝。”
竹叶一愣，看向小几上青烟袅袅的博山炉，拎着食盒的手微微用力。
洛知微这才缓缓抬眸，眸光沉沉，指尖摩挲着一枚绿色玉棋，“怎么？那玉液羹里是有丁香，还是有郁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