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间，羽凡以脚丈量大地，穿行于十三州的破败尘世。
五镇十二村，他走过的地方，有半数已成死地，魔道的痕迹向前推进，直指大乾王都。
凡是遭遇魔祟侵袭的城镇，皆是血海尸山，死者怨气滔天。
但那些尚未被波及的地方，却也未见安宁。
甚至，比死亡更令人不适。
商华镇。
羽凡立于镇外，神色微沉，镇子静得可怕。
街道上没有人，酒馆、茶楼、铁匠铺，全都门窗紧闭，只有风吹落几片枯叶，沿着青石板路滚向巷尾。
按理说，一个幸存的小镇，哪怕再荒凉，也该有些炊烟，有些生机。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羽凡灵识蔓延，探入屋内。
下一瞬，他的瞳孔骤缩。
暗沉的屋内，桌上一盏油灯微微跳跃，将黑暗照得扭曲。
木桌旁，几个成年男子围坐，脸上满是阴郁。
桌上，是一锅浓稠的肉汤……
羽凡眼中的冷意瞬间凝结成霜，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不是魔道，不是邪祟。
但比魔道更可怕。
羽凡眼眸微垂，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
只是沉默的转身，迈步走向镇子的中央。
风吹过，卷起破碎的灰尘，将血腥味带向远方。
……
和边陲小镇的荒凉不同，越靠近京城，天地间的秩序似乎渐渐恢复了些许原貌。
安平县，三百年的光阴流转，未曾改变的，是城中孩童舞刀弄枪，习武之风依旧兴盛。
改变的，则是街头巷尾多出的青砖红瓦，繁华商铺，以及陌生的面孔。
对羽凡而言，百年未归，物是人非。
但他从不怀旧，只是偶尔回头，看着那些曾经走过的路，静默片刻，继续前行。
沿着官道走过，越往城外，越加荒凉。
直到，山道尽头，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山。
羽凡抬头望去，山崖险峻，怪石嶙峋，几只山鹰盘旋在高空，偶尔传来一两声苍凉的鸣叫。
他一步一步走上去，脚步未曾停顿，直至一座被野草掩盖的石碑前。
石碑之上，苍劲的字迹早已被岁月磨蚀，边缘布满了裂痕，唯独最中央的几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周伟峰之墓。
羽凡静静的看着，指尖微动，轻轻一挥，四象真气化作清风，卷开碑前的杂草。
当年，他在这里立下这座衣冠冢时，尚且年轻，身处武道初境，尚不知世事沉浮。
而今，三百年沧桑过去，他已踏足武圣之境，俯瞰凡俗。
但，有些东西，不会变。
风吹过山间，卷起几缕落叶，擦过羽凡的衣角，像是故人微微拂袖。
“……你看。”羽凡低声道，语气平静，眼神落在墓碑上。
“三百年过去，还是有人记得你。”
沉默半晌，羽凡缓缓闭上眼睛，心神归一，手掌一翻，一坛酒出现在掌心。
酒液清澈，透着微微醇香。
抬手，一倾。
琥珀色的酒液洒落在墓前的泥土中，渗入大地，染湿枯草。
“敬你。”
羽凡抬头望向苍穹，眼底波澜不惊，却在那一刻，透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感怀。
风继续吹拂。
山仍旧寂静无言。
周伟峰的墓碑，就这样沉默的立在这里，见证着时光流逝，见证着某个人的归来。
这世间，总有人被遗忘，也总有人铭记不忘。
羽凡拂袖，转身而去。
衣袂翻飞，消失于山崖之间。
……
回到安平县后，羽凡本想一路进京，却不想……
夜色笼罩下，几道隐晦的气息，在夜色下若隐若现，如幽灵一般穿行于县城的边缘地带。
羽凡微微一愣，脚步一顿，随即嘴角微微勾起：“被我撞见了？”
然后不动声色地跟在三人身后，神识收敛，步履平稳，不显丝毫异样。
有不知名的敌人藏在暗处，他却定位不到，但对方似乎有什么手段可以找到他，这样的感觉让羽凡很难受。
希望可以通过这几人抓到背后隐藏之人。
这几人只是炼气圆满的修为，他们并未在城内滞留，而是沿着县城外围，朝着不同的方位布置着什么。
羽凡目光微眯。
夜风微寒。
三人停在一处废弃的屋舍后方，彼此对视一眼。
“还有最后一处。”
“魔气也收集得差不多了。”
“嘿，没想到末法时代还能让我们邪修重塑上古魔道的光辉……”
三人低声交谈，言语间透着兴奋。
其中一人警惕的扫了一眼四周：“赶紧吧，听说安平有一个宗师高手，别节外生枝。”
“嗯，有点麻烦，不过不用理会太多，堂主就在县外不远处，真出事，也有人兜底。”
“关键是仪式的时候不能打草惊蛇。”
“往生极乐。”
“往生极乐。”
三人低声呢喃，随即身形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羽凡站在暗处，眸色幽深。
“往生极乐？”
他缓步走向几人方才停留的地方，掌心一翻，一缕真气渗入地面。
“嗯？”
灵识扫过，泥土之下竟隐隐透出一股幽深的魔气，如同腐蚀了大地一般，带着诡异的流动性。
“有意思……”
羽凡蹲下身，一道淡淡的黑气顺着指尖升腾而起，在空气中盘旋，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种感觉，他在冰炎秘境曾经感受过。
魔道气息，不，准确来说……是上古魔道。
羽凡眼中光芒微敛，隐隐感受到了一丝违和。
就在羽凡犹豫如何处置那道魔气之时，天穹一变，一抹诡异的血红自天边浮现，并且迅速吞噬整片天空。
血色帐幕，笼罩了整个安平县。
羽凡微微皱眉，刹那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试图禁锢他的神魂。
只是，可惜……他的神魂早已寄托于肉身之中，这种程度的禁锢对他而言，无伤大雅。
但安平县的其他人……
他们的身躯仿佛被瞬间冻结，所有人的动作停滞在某个瞬间，眼神呆滞，面上带着前一刻的神情，如同被时间静止一般。
死寂。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整个县城。
羽凡抬头，看向血色天幕。
几道人影，正自天穹之上缓缓降临，身影在血色之中映衬异常诡异。
与此同时，城内各处，魔道的气息愈发明显。
约莫十来股不同的魔气汇聚在县城之内，盘踞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