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珂看着濒死的宿敌，心中却变得更加平静。
这一刻，胜负已分，仇恨已淡。
留下的，只有对一个君王，一个强者的客观审视。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尊统御王确实算作是个强者。
至少，从以凡人之躯能够召唤出这样强大而不可战胜的恐怖恶魔的这点来说，他确实算是一个强者。
他的目光停留在至尊统御王满是创伤的身躯上。
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曾指挥过希伯来帝国的数十万精锐军队，指挥过十二位神明和至高神。
而且，如今，竟还策划过一系列如此惊天的可怖阴谋，甚至，差一点就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现在，始作俑者，却只能躺在血泊中，依靠微弱的生命力苟延残喘。
林珂注意到，在密集的伤痕和血污之下，至尊统御王的眼睛，却保持着某种令人意外的清明。
那双眼睛里没有求饶的软弱，没有临死的恐慌。
甚至，没有失败者的沮丧。
有的，只是一种平静，一种接受了一切，好似顿悟了世间所有的宁静。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一种别的东西。
如果林珂没有看错的话，其中，还有一种对强者本能的认可。
即使林珂与其立场对立，信念相悖，但两位站在各自阵营顶端的存在，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不可言喻的气质。
士兵们的喧哗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要求严惩这个暴君的呼声此起彼伏。
但林珂这时并没有去管，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拉美西斯则是站在一旁，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等待着。
作为神明，它很能理解圣法老和至尊统御王两人此时的心情。
周围的空气因紧张的气氛而凝滞，时间似乎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
林珂知道，他最初的决定已是影响深远，那不仅关乎着个人的命运，更关乎到两个国家的未来走向。
但此刻，他只想倾听这个强大敌人的最后一席话。
听听，这个家伙最后的遗言。
士兵们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但林珂只是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退下吧，这里交给我和拉美西斯处理。”
“我还有一些话要问他。”
士兵们在听到伟大的圣法老陛下发话之后，才不再作声。
他们只得陆续退回原处，只不过，他们当中仍有好些人时不时回头观望，那是他们希望能亲眼看到这个仇人得到应有惩罚的场面。
像是手脚被剁下，或者是脑袋被砍下什么的。
只不过，士兵们也能看出来，至尊统御王已经遭受了很严重的伤，他现在单单只是活着，就是在遭受酷刑。
当最后一名士兵离开之后，林珂才蹲下身来，平视着至尊统御王。
而当至尊统御王看着林珂的那双，抹着浓厚黑色眼影的帝王之眼时，他的嘴唇，竟然开始更加猛烈的颤抖。
“圣......法老？”
不过简单的三个字，但至尊统御王将它们说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很是艰难。
“说出你的遗言吧。”
林珂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情感。
“这是我们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交谈。”
当然，这话并非出于怜悯。
多年来，这位至尊统御王一直是圣埃及最危险的敌人，一个几乎让林珂全力以赴的对手。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至尊统御王的视线越过林珂，投向远处的，已经破败不堪的耶路撒冷城墙。
“你觉得......这座城市如何，圣法老？”
他的语气中既没有挑衅，也没有奉承。
就好像是在询问一个未曾谋面的老友那样。
林珂微微偏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还不错。”
“至少，比想象中更有特色。”
至尊统御王的唇角，只是泛起很是苦涩的笑意：“是啊，特色。”
“我兄长曾说，这座城市是上天的降下的神迹。”
“他是我父王最钟爱的儿子，从小便英勇善战，而我，则很少得到父王的青睐。”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终于，当我终于登上王座的时候，我也想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份荣耀。”
“就像我的兄长一样，登上权力巅峰之后，我未尝一败。”
“甚至，我几乎就要统一整片大陆。”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珂身上。
那是一种坦然，一种释怀。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此刻，恐怕我应该已经坐在世界议会的长桌上，与这世上最强大的文明平起平坐了。”
说完这番话，他的生命之火明显减弱了几分，但那双眼睛却变得更加明亮。
“可如今，看看这座城市......看看我的所作所为......”
他吃力地转动脖颈，环视着周围战火肆虐的遗迹。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错了。”
“我根本不该召唤那个恶魔，也不该怀着这样的野心去侵略其他文明。”
他咳出一口血，声音变得更加微弱。
“因为我的贪婪，我的民族......希伯来人，即将迎来末日。”
林珂静静地听完这番忏悔，他的面容，并没有浮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随后，他缓缓开口：“我记得，有一句古老的箴言，‘宁可为败国之民，不做胜寇之贼’。”
“征服固然令人陶醉，但历史最终记住的，往往是有德之人，而非有权之人。”
“而圣埃及如今之所以能够抵达此处，遵循的，则是‘以斗争求和平，和平存；以妥协求求和平，和平亡’的道理。”
“虽然希伯来帝国亡了，但你们民族的人还活着，我不会杀了他们。”
“相反，他们还能获得，更加长久的和平。”
“没有战乱，没有欺压，没有侵略的和平。”
至尊统御王听见林珂这话，眼角只是落下了几滴眼泪。
而后，林珂又继续说道。
“你和你的兄长可能赢得过很多战役，但真正的胜利，从来都不在于占领多少土地。”
“它在于，你守护了什么样的价值。”
至尊统御王的双眼因这番话而睁大。
那是震惊，那是领悟，也是某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