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知哪里说错话，惹得赵娘子不悦。
说来这位架子大到由太子殿下亲自迎回来的娘子是何来历，他是一点都不知晓，只知非齐人。
虽女娘容貌被面纱遮掩，却依旧能瞧出风姿绰约，惊为天人。
方才不过两下来回，其威仪气度压得许后背发寒，不像寻常人家教养得女娘，必得金枝玉叶尊容万千才能养出这身美人骨。
见娘在弃辇入宫门，许忙转头跟上，嘴上恭敬念道：“娘子小心台阶，奴来扶娘子。”
放在织锦衣袖的柔夷连抬起都不曾，隔着广袖将递上来的手推开。
许只得低头小心侍奉，见女卫抬手自然而然接过娘子柔夷，这才觑眼打量跟着娘子入宫的两个婢女，瞧着功夫高深，不像普通侍奉起居的。
绿瓦红墙的长廊行走一众人，许识眼色的指路，正欲穿过假山秀林，却闻孩童激烈的哭声。
娇腼转向身后，女娘蹙眉而望，只觉得哭声熟悉，“何人哭声？”
随着女娘骤然止步，身后侍奉的一应宫人全都停下来。
许皱眉，想到这位赵娘子是去明瑟院，浑浊的眼珠微转，恭敬道：“许是小宫婢手脚不勤，让管事婆子训斥呢。”
女娘轻轻偏过，澄澈透亮的美眸变得冷厉，质问道：“你是太子身边寺人，在东宫的职务不低总管，何事你不知何事你不晓，难道连小皇孙的声音都听不出了？”
许惶恐甚惊，在齐宫左右逢源老油条的老寺人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赵若薇懒得看他，放下撑在女卫手心的柔夷，足下丝履变快，转头循着孩童哭声寻去。
许赶紧跟上。
柳叶细眉紧蹙，女娘以为受了元清容哄骗，自是觉着之前所有话都是夸大其词，其中那些太子不喜她连带着小皇孙也不得父王疼爱，都是故意说来令自己心软。
谁料到东宫总管听见小皇孙哭泣竟是这般反应，当真反了天。
昔年夏太后御下极严，宫人循规蹈矩，女娘所见皆肃静庄穆，还是头次遇到欺上瞒下的奴婢，还舞到她跟前了？
走出长廊，绕过假山。
入目一堆墨袍寺人围成圈，里面幼童的哭声像是从咽喉深处发出，充斥着害怕惶恐和无助的抽噎。
“你们都围着做什么？”
架成围墙的寺人听见低呵，全都低着头散开。
他们是最下等的奴婢，被呵斥的本能反应就是请罪，在东宫能这样口气说话的，都是惹不起的主子。
随着裤脚绿袍的挪动，露出里面坐在地上的小皇孙。
华贵的褂子沾着黄泥土，两只小手紧紧得攥成拳头，张开短小的手臂，求着想让人抱起来。
小脸哭得通红，也不知哭了多久，秀气的眼睛肿成核桃，眼尾满是泪痕，脸上更是沾满眼泪鼻涕。
小若水哇哇大哭，见没人抱他，小腿蹬着地面，努力站起来，眼睛被泪水糊住，还看不清楚。
“伺候的婢女婆子都是死得吗，还不将小殿下抱起来！”女娘怒火中烧， 胸口气得上下起伏，连礼仪修养都抛之脑后。
两边隔着花丛，侧妃院里的教养嬷嬷看出来人是女娘，正要弯身抱起小皇孙，被一旁站着的三岁孩童狠狠踢在小腿。
他恶狠狠盯着嬷嬷，威胁道：“本皇孙发话了没？用得着你个奴婢出头，找死吗？”
那孩童看着不大，奶声奶气却出言恶劣，萝卜个头站在寺人当中，显然他是为首者。
院子里待得烦闷，小皇孙刚用过膳食，嬷嬷便抱着他出来散步消食，碰到太子妃院里的大皇孙出来玩，这才有了这出。
对面是太子妃又是大皇孙，嬷嬷自是不敢还嘴。
大皇孙眯眼望着对面，不屑的哼声，“在东宫就没有敢管本皇孙的，你个奴婢给本皇孙跪下。”
说着，他又抬脚踢了下坐在地上的小若水，见小若水双手撑地要颤巍巍站起来，又重重的将人推倒，还趾高气扬道：“欺负的就是他。”
赵若薇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发闷，一时间喘不上气，玉指抬起指着前面，冷声令道：“衡雾，去把孩子抱过来。”
大皇孙见人直直走过来，竟没喝住，指使着手下寺人将衡雾拦下。
原来作威作福欺负明瑟院宫人的那些寺人都畏手畏脚，不敢再动，只因瞧见女娘身后的许大总管。
“还不给本皇孙动手，下贱奴婢是不是不想活了？”大皇孙气得双手捶打寺人。
见衡雾将人抱走，明瑟院的宫人赶紧跟在衡雾身后。
小皇孙还在哭，黑长的眼睫毛沾满泪水，一双丹凤眼眸已经哭肿，全是血丝。
几个嬷嬷动手去哄，怎么也哄不好。
女娘蹙眉心疼望着，见孩子哭成这样，哪里有好脸色，美眸满是压抑的怒意。
玉指取来帕子，小心得擦拭小脸，带着湿热的泪珠像是雨点般滴在柔夷上。
小皇孙哭得大声，撕心裂肺般，许是岔气还猛地咳嗽，俊俏的小脸憋得通红，连着脖子也是。
“孩子都哄不好，留着你们又何用？便是惜命旁观，就无人去请侧妃来？”
女娘低眸看向教养嬷嬷，冷声呵斥道：“既无忠心护主之心，有何资格做小皇孙的奶嬷？该拖去浣衣局作苦役，锦绣华缎，荤食宽居，统统都不配。 ”
两个教养嬷嬷吓得伏跪不起，连连求饶。
女娘伸出藕臂，将孩子自衡雾手中接过，不曾施舍眼神给地上二人。
她环视一圈侍奉小皇孙的宫人，面无表情道：“做奴婢的都该知晓侍奉主子不够忠心的下场，我虽非东宫之人，却也能在太子和侧妃跟前说上几句。
这些宫人不必回明瑟院了，全部遣回管事处，自会有你们该去的地方。”
这话一出，方才袖手旁观生怕得罪太子妃的宫人全都跪了下来，求娘子宽恕。
女娘没再看那些宫人，美眸半敛，柔夷轻轻拍着孩童后背，哄着怀里哭泣的小皇孙。
闹腾的小手已拉掉遮掩娇腼的面纱，露出雪腮玉容。
许总管指使着寺人将他们带去管事处，听凭发落。